天刚擦亮,御膳房的烟囱就冒起了青烟。
知棠正蹲在灶台前添柴,火星子溅到手背上,烫得她猛地缩回手。
手背上的红肿还未消,被这么一激,又泛起细密的疼。
“发什么愣呢?”
掌事姑姑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声音带着惯常的尖刻,“今日太后宫里要的莲子羹,还等着用新摘的莲蓬,你去御花园那边采些来,仔细着,要最饱满的。”
知棠自知没有资格拒绝,低头应下。
晨露打湿了石板路,脚踩上去滑溜溜的,她走得格外小心。
知棠提着空竹篮往荷花池去,刚穿过御花园的月洞门,就见不远处的空地上人影微动。
她本想低头快步走过,眼尾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上天当真是处处与她作对。
她又见着了,她此刻最不想见着的人。
楚凛渊正立在那片青石板上,身上只着件雪白单衣,领口松松敞着,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
他手里握着柄长剑,剑光在晨光里翻涌,带起的风卷得衣袍猎猎作响。
许是练得投入,额角渗着薄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滑,落在凸起的喉结上,竟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峻,多了些鲜活。
一身单衣难掩他肌理分明的线条,宽肩如削,脊背线条利落流畅,往下腰腹骤然收窄,腰窄如束,形成极具张力的轮廓,骨感与肌理感明显,身材看起来倒是不错。
知棠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慌忙矮身躲在旁边的海棠树后,连呼吸都忘了。
她从没想过会撞见这般模样的暴君。
褪去了龙袍的沉肃威严,也敛了御书房里的深不可测。
雪白单衣下,肩背的线条随着挥剑的弧度起伏,透着股惊心动魄的力道。
长剑“嗡”地一声归鞘,楚凛渊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目光忽然朝海棠树这边扫来。
知棠吓得猛地缩回头,后背紧紧贴在树干上,心跳快得要跳出胸腔。
“谁在那儿?”他扬声道,嗓音里还带着练剑后的微哑 。
虽少了几分平日的沉厉,那股子不容置喙的威慑力却半分未减,直让人后颈发僵。
知棠咬着唇,知道是躲不过了。
只能硬着头皮从树后走出来,屈膝福身,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奴、奴婢知棠,来、来采莲蓬……”
楚凛渊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竹篮上,又扫过她发红的耳根,忽然低笑一声:“采莲蓬?倒会挑时候。”
他随手将长剑递给闻声赶来的侍卫,缓步朝她走近。
单衣上的皂角清香,混着淡淡的汗气飘过来,让她莫名地心慌。
“看了多久?”他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带着点玩味。
知棠的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奴婢……刚到,什么都没看见。”
“哦?”他俯身,指尖突然挑起她的下巴,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强硬,迫得她不得不抬起头。
一张柔媚精致的小脸微微扬起。
鬓边碎发随埋头动作轻颤,眼尾似含着薄软的潋滟水光,唇角若有若无地漾着点软意,连扬起的弧度都透着股惹人怜的娇憨,瞧着格外惹人怜爱。
“那朕倒要问问,方才躲在树后抖得像筛糠的,是谁家的小耗子?”
晨光斜斜切进来,落在他汗湿的睫毛上,碎金似的晃眼。
知棠被迫仰着脸,鼻尖几乎要撞上他的下颌。
他呼吸里混着皂角清冽与薄汗微热的气息,缠得她心口发紧。
眼前这人哪怕卸了龙袍、沾了汗气。
也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是她半分窥探不得的天。
知棠白皙的脸颊上,染上一片好看的红晕,连带着脖颈都泛起粉意。
她想别开脸,下巴却被他指尖牢牢钳着,那点微凉的触感透过肌肤传进来。
激得她睫毛乱颤,眸子里含着春水,潋滟得要溢出来。
“奴、奴婢……”她舌头打了结。
那些辩解的话到了嘴边,全被他眼底的戏谑堵了回去。
楚凛渊看着她这副窘迫模样,指尖竟微微松了些力道。
他视线落在她汗湿的鬓角,又往下扫过她沾着灶灰的袖口,最后停在她手背上那片红肿的燎泡上。
“朕昨日不是给你擦过药了吗?怎么还是这般严重?”他忽然开口,声音里的玩味淡了些。
知棠一愣,下意识想把手往后藏,却被他另一只手快一步攥住了手腕。
他的掌心温热,带着练剑后的薄汗,力道却稳得让她挣不脱。
“快……快好了……”她嗫嚅着,指尖蜷缩起来,那点疼此刻被他握着,变得格外清晰。
话没说完,就见他松开了她的下巴,又缓缓放开她的手腕。
楚凛渊垂眸看着那片红肿,指腹无意识地在她手腕内侧摩挲了两下。
晨光落在他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人瞧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你还真是娇气。”他忽然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却让知棠心头发紧,指尖下意识攥紧了竹篮的提手。
楚凛渊眉峰微蹙,侧头朝身后扬声:“秦朔。”
“臣在。”
应声上前的是个穿银甲的男子,甲叶上还沾着晨露,显然是随侍在侧,此刻躬身拱手,动作利落。
“带烫伤药了吗?”楚凛渊的目光落在知棠捂着红肿伤口的手背上。
秦朔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低头回禀:“回陛下,未曾备着。”
他身为武将,随身多是伤药金疮药。
这般细嫩皮肉的烫伤药,原是用不上的。
空气静了片刻。
知棠只觉得那道落在手背上的目光愈发沉,慌忙屈膝:
“不敢劳烦陛下和这位将军,不过是些微末烫伤,奴婢回去涂些猪油……”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楚凛渊打断了。
“你方才说你要采莲蓬是吧。”他打断她的话道,目光扫向荷花池的方向。
知棠被这暴君弄的不明所以,只低着脑袋,福身回道:“是,陛下。奴婢奉令要采一些新鲜的莲蓬回去。”
楚凛渊只淡淡“嗯”了一声。
尾音轻得像被晨风吹散,再没了下文。
知棠抿着下唇,脑袋垂得更低。
手脚都像被钉在原地。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如今倒好,这暴君问东问西之后,也不说句话。
已经耽误许多时辰,回去晚了,定又要被掌事姑姑责罚了。
她攥着竹篮提手的指尖泛白,正犹豫着要不要壮着胆子请辞。
就看见身前的楚凛渊忽然侧头,目光扫向一旁的秦朔,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冷意:“愣着做什么?
秦朔显然也被这没头没脑的话问得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忙躬身:“臣这就去。”
秦朔不敢迟疑,转身走向荷花池。
他长臂一伸,精准采了长在靠岸边的几支饱满的莲蓬。
又随手摘了片阔大的荷叶,手指利落地将边缘折起,把那支饱满的莲蓬裹在里面。
连带着几颗散落在旁的莲蓬也一并收了进去,恰好遮住莲茎上的细刺。
做完这一切,秦朔才转身将荷叶包裹着的莲蓬,一并递给了知棠。
“姑娘给,拿着吧,小心扎手。”不同于一般武将的粗犷,秦朔的声音清润,倒是极为好听。
知棠连忙伸手去接,莲蓬上的晨露顺着她的手腕滑进衣袖,带来一阵沁凉。
她看着竹篮里突然多出来的莲蓬,又看了看秦朔恭敬立在一旁的身影。
知棠心里过意不去,忙屈膝福了福:“多谢秦将军。”
这声谢刚落,身后就传来楚凛渊淡淡的一声嗤笑。
不重,却像根细针,扎得知棠后颈一僵。
暴君这是又在作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