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更新时间:2025-11-14 11:51:15

缅北的晨雾还没散尽,黄沙就像被揉碎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园区上空。陈阳刚把赵时雨昨晚留下的黑色丝绸睡袍叠好,就听见远处传来 “轰隆隆” 的引擎声,是坤爷的黑色皮卡车,那辆车的排气管早锈了,每次驶过都会拖着一串黑烟,像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在黄沙里留下扭曲的痕迹。

他走到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铁皮窗框上的锈洞。铁丝网外的岗哨里,守卫正把枪口架在水泥台上,枪口对着荒无人烟的黄土地,却比对着园区里的人更让陈阳心慌。昨晚狼狗的狂吠声还卡在喉咙里似的,偶尔有几声微弱的呜咽从仓库方向飘来,混着风卷黄沙的 “呜呜” 声,像无数个没来得及闭眼的冤魂在哭。

皮卡车碾过园区大门的铁板,发出 “哐当” 一声巨响,惊得墙角的麻雀扑棱着翅膀飞起来,却没飞出几米就被铁丝网缠住,扑腾了几下便没了动静。陈阳的目光落在车斗里,不是往常的军火或粮食,而是一个背着棕色画夹的年轻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白衬衫,牛仔裤上还沾着机场托运的标签,与车斗里的油污、黄沙格格不入,像一块不小心掉进泥沼里的雪。

坤爷叼着雪茄从驾驶座下来,军绿色的工装裤上沾着几块暗红的污渍,不知道是血还是机油。他抬手拍了拍车斗的栏杆,声音粗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下来吧,别跟个姑娘似的磨磨蹭蹭。”

年轻人抱着画夹跳下来,脚刚沾到黄沙就踉跄了一下,白衬衫的下摆扫过车斗边缘的锈迹,立刻沾了道黑印。他抬起头,陈阳看清了他的脸,眉骨很清,眼睛亮得像含着星子,鼻尖上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铅笔灰,嘴角下意识地抿着,像在努力维持着礼貌,却藏不住眼神里的期待,那期待太熟悉了,像极了三个月前的自己,攥着 “星娱传媒” 的面试短信,站在澳门写字楼前时的模样。

“坤爷,这就是……” 年轻人刚开口,声音还带着点没褪尽的学生气,就被坤爷的眼神打断。

“叫什么名字?” 坤爷吐了口雪茄烟,烟雾飘到年轻人面前,呛得他咳嗽了两声。

“林默,森林的林,沉默的默。” 他赶紧回答,双手把画夹抱得更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我是来参加‘缅北当代艺术策展’的,之前跟您的助理……”

“策展?” 坤爷突然笑了,笑声里的嘲讽像冰碴子,砸在黄沙上都能溅起冷光,“行,挺会做梦。” 他转头看向窗边的陈阳,抬了抬下巴,“陈阳,下来。”

陈阳的心脏猛地一沉,指尖的锈渣掉进衣领里,刺得皮肤发疼。他慢慢走下楼,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他知道坤爷要做什么,从看到林默的第一眼就知道,这双亮着期待的眼睛,注定要被园区的黄沙和血泪浇灭,而自己,要做那个亲手浇灭火焰的人。

“你是‘老人’了,” 坤爷走过来,粗糙的手掌拍在陈阳的肩上,力道大得让他疼得皱眉,“教他懂规矩。” 雪茄的烟灰落在陈阳的丝绸睡袍上,烫出个小黑点,坤爷却像没看见似的,继续说,“怎么穿丝绸睡袍,怎么对客人笑,怎么记清每个‘Master’的喜好,比如赵官员不喜欢香菜,左手戴表;比如我抽烟要抽古巴的,别拿错成越南货。”

最后几个字,坤爷说得轻描淡写,却像鞭子一样抽在陈阳心上。他想起自己刚来时,李姐也是这样 “教” 他的:教他走台步要脚跟先落地,教他对镜头笑要弯眼角,教他记住每个 “客户” 的习惯,那时他以为是模特的必修课,直到被拖上飞往缅北的飞机,才知道那些 “规矩”,不过是把他变成工具的步骤。

“坤爷,我……” 陈阳想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说林默是无辜的?说策展是骗局?可这话到了嘴边,却被仓库方向传来的狼狗狂吠声堵了回去。他看见林默的肩膀抖了一下,画夹的背带滑到胳膊上,他赶紧拽住,眼神里的期待少了点,多了丝疑惑。

“怎么?不愿意?” 坤爷的眼神冷了下来,手指勾住陈阳脖子上的银色项圈,轻轻一扯,勒得他喉咙发紧,“还是说,你忘了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陈阳的脸瞬间白了,他想起之前逃跑被抓,坤爷把他扔进狼狗仓外的铁笼里,饿了三天,只能听着里面的狼狗撕咬骨头的声音;想起赵时雨捏着他的手腕说 “你是我的收藏品”,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他摇了摇头,声音发颤:“我教,坤爷,我教。”

坤爷满意地笑了,拍了拍林默的画夹,画夹上还贴着林默在美院的毕业照,照片里的他站在画展背景板前,笑得比缅北的太阳还亮。“好好学,” 坤爷的语气带着戏谑,“学明白了,才能在这‘策展’里活下去。”

说完,坤爷转身走向办公楼,皮靴踩过黄沙的声音渐渐远去。陈阳和林默站在原地,园区里的风裹着黄沙吹过来,林默的白衬衫被吹得鼓起来,像只想飞却飞不起来的鸟。

“你好,” 林默先开了口,他伸出手,手指上沾着点颜料,“我叫林默,学油画的。你是…… 负责策展对接的吗?”

陈阳看着那只干净的手,想起自己第一次见李姐时,也是这样伸出手,期待着对方的回应。他没伸手,只是转过身,声音低沉:“跟我来。”

林默愣了一下,收回手,抱着画夹跟在陈阳身后。他们走过布满血痕的走廊,走过关押着 “不听话者” 的铁皮房,走过那棵枯树下的白骨,林默的脚步越来越慢,眼神里的疑惑变成了不安,他指着枯树问:“那…… 那是什么?策展的场地不在这附近吗?”

陈阳的后背僵了一下,没回头:“这里没有策展。”

“没有策展?” 林默的声音陡然拔高,他快步走到陈阳面前,画夹抱在胸前,像在护着最后一点希望,“不可能!我收到了邀请函,说这里有‘缅北当代艺术双年展’,包食宿还报销路费,怎么会没有?”

邀请函?陈阳的心脏像被针扎了一下。他想起自己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 “星娱传媒” 面试短信,当时李姐也是这样说的:“我们觉得你外形条件好,很适合当模特。” 那些虚假的文字,像裹着糖衣的毒药,骗着他们一步步走进地狱。

“那是骗局。” 陈阳终于停下脚步,看着林默的眼睛,那里面的亮光是他曾经拥有过的,现在却要亲手掐灭,“跟‘星娱传媒’的面试短信一样,跟‘迪拜拍摄’的合同一样,都是骗你过来的。”

林默的脸瞬间白了,他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铁栏杆,画夹掉在地上,里面的画散了出来,有他家人的肖像,有美院的教学楼,还有一张没画完的策展草图,上面写着 “缅北双年展,生命与自由”。黄沙落在画上,很快就蒙了一层灰。

“骗局?” 林默蹲下去捡画,手指抖得厉害,“不可能…… 我查过那个策展公司,有官网,有备案,怎么会是骗局?”

陈阳弯腰帮他捡画,指尖碰到那张策展草图,纸上的 “自由” 两个字被黄沙晕开,像在嘲笑他们的天真。“官网是假的,备案是买的,” 他把画递给林默,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就像我当初查‘星娱传媒’,也看到了光鲜的介绍,可最后……”

最后他被拖到了这里,成了赵时雨的收藏品,成了教新人 “懂规矩” 的 “老人”。这句话,陈阳没说出口,他怕看到林默眼里的光彻底熄灭,那是他自己熄灭过的光,太疼了。

林默抱着画,坐在地上,眼泪掉在画纸上,把 “生命” 两个字泡得发皱。“那…… 那他们抓我来做什么?我只是个学生,没多少钱……”

“不是为了钱。” 陈阳坐在他旁边,看着远处的铁丝网,“是为了‘货’,像我这样的,像你这样的,年轻、干净,能让‘Master’满意的‘货’。”

“Master?” 林默的声音带着哭腔,“什么Master?”

陈阳没回答,只是站起来,指了指不远处的房间:“先跟我去拿衣服。”

那是间狭小的储藏室,里面堆着各式各样的丝绸睡袍,红色、蓝色、黑色,料子柔软却冰冷,像裹尸布一样堆在架子上。陈阳拿起一件水蓝色的睡袍,递给林默:“穿上。”

“这是什么?” 林默接过睡袍,指尖触到丝绸时,像被烫到一样缩了一下,“策展需要穿这个?”

“不是策展需要,是‘规矩’需要。” 陈阳走到镜子前,镜子上布满了裂纹,映出他狼狈的模样,脖子上的项圈,身上的伤痕,还有那件黑色的丝绸睡袍,“穿给‘Master’看的,要穿得整齐,不能有褶皱,领口要开到能看到锁骨,袖口要露出手腕。”

林默的脸涨得通红,他把睡袍扔在地上:“我不穿!这根本不是策展需要的,这是…… 这是侮辱人!”

“侮辱?” 陈阳苦笑了一声,他捡起睡袍,抖掉上面的黄沙,“在这里,能活着就是幸运的。上次有个新人不肯穿,被阿力拖去了惩罚室,回来时,他的胳膊被打断了。”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穿丝绸睡袍时的场景,他像个傻子一样穿上,直到赵时雨的手掐住他的腰,那根本就是把他变成玩物的枷锁。

林默的身体抖了一下,他看着陈阳身上的伤痕,看着地上的睡袍,眼泪掉得更凶了。他慢慢捡起睡袍,走进储藏室的隔间,隔间里没有灯,只有一道缝隙透进微弱的光。陈阳站在外面,能听到隔间里传来的压抑的哭声,还有丝绸摩擦的声音,那是他自己曾经的哭声,是每个新人都会有的绝望。

过了很久,林默才走出来。水蓝色的丝绸睡袍贴在他身上,衬得他更瘦了,领口开得太低,露出了他锁骨处的痣,袖口短到露出手腕上的疤痕,那是他学画时被刀划伤的,现在却要暴露在别人眼前。他低着头,不敢看镜子,双手紧紧攥着睡袍的下摆。

“抬头。” 陈阳说。

林默慢慢抬起头,镜子里的他眼神空洞,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陈阳走过去,帮他整理了一下领口,他的手指在抖,像在触碰过去的自己。“记住,穿这个的时候,要挺直腰,别含胸,不然会被认为是不尊重‘Master’。”

接下来是练习微笑。陈阳把林默带到大厅的镜子前,水晶灯的光晃得人眼睛疼。“要笑,” 陈阳说,“嘴角要弯到 30 度,不能太僵,也不能太夸张,要让‘Master’觉得你是心甘情愿的。”

林默试着扯了扯嘴角,笑容比哭还难看。“我笑不出来,”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对着陌生人笑,还要笑得心甘情愿,我做不到。”

“做不到也要做。” 陈阳的声音冷了下来,却不是因为凶狠,而是因为无力,他知道,林默现在的抗拒,只会换来更残忍的对待。他想起赵时雨第一次让他笑时,他也是这样,结果被阿力用皮带抽了后背,直到他笑出眼泪,赵时雨才满意。

“看着我。” 陈阳走到林默面前,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林默的嘴角,“像这样,左边往上一点,右边再弯一点,眼睛要带着‘温度’,不能瞪得太大,也不能眯得太小。”

林默的眼泪掉了下来,落在陈阳的手指上,冰凉的。“你以前…… 也是这样学的吗?”

陈阳的手指僵了一下,收回手:“是。”

他想起李姐教他笑的时候,也是这样碰着他的嘴角,说 “这样才好看,客户会喜欢”。那是在把他的尊严一点点碾碎,变成取悦别人的工具。

练习了一个小时,林默终于能勉强笑出 “合格” 的弧度。陈阳把他带到自己的房间,从床底下拿出一个破旧的笔记本,上面记着每个 “Master” 的喜好:“赵时雨,40 岁,喜欢穿炭灰色西装,左手戴百达翡丽金表,不喜欢香菜,喝咖啡要加两勺糖;坤爷,50 岁,喜欢古巴雪茄,喝威士忌要加冰,不喜欢别人碰他的纹身;还有张老板,喜欢年轻的,说话要轻声细语……”

林默看着笔记本上的字,手越攥越紧,指甲嵌进纸里。“这些…… 都是你记的?”

“是。” 陈阳把笔记本合上,封面是他偷偷画的小太阳,现在已经被磨得模糊了,“记不住会被惩罚,上次我忘了赵时雨不喜欢香菜,给他递了碗有香菜的粥,他捏着我的手腕,直到我疼得晕过去。”

林默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他看着陈阳手腕上的红痕,那是旧伤叠新伤,像两道永远消不掉的镯子。“我不想记这些,” 他突然站起来,冲向门口,“我要走!我要回家!”

陈阳赶紧拉住他,林默的力气很大,陈阳的伤口被扯到,疼得倒吸凉气。“别跑!” 陈阳的声音带着急切,“外面都是守卫,有枪,你跑不出去的!上次有个新人跑了,刚翻过铁丝网就被打死了,尸体挂在门口示众了三天!”

林默停下脚步,他看着陈阳的眼睛,里面满是恐惧和绝望。“那我怎么办?” 他的声音像在哀求,“我不想穿丝绸睡袍,不想对陌生人笑,不想记这些恶心的喜好,我想回家,想画我的画……”

陈阳松开手,坐在床上,他摸了摸衣角里的羊毛碎片,那是妈妈织的羊毛衫剩下的最后一点料子,上次被壮汉踩进泥里,他偷偷捡回来洗干净,缝在衣角内侧。“活着,” 陈阳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斤重的分量,“先活着,活着才有机会。”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是阿伟。他端着一个塑料饭盒,看到林默,脚步顿了一下,眼神里满是复杂,那是看到同类的同情,也是看到过去自己的无奈。

“陈阳,” 阿伟把饭盒递给陈阳,里面是两碗稀粥和一个馒头,“坤爷让我送过来的,说…… 给‘新人’垫垫肚子。”

林默看着阿伟,阿伟的胳膊上有一道长长的鞭痕,是上次因为和陈阳说话被阿力打的,现在还泛着粉色的新肉。“你也是…… 被骗来的?” 林默问。

阿伟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对陈阳使了个眼色,意思是 “别多说”。然后他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林默一眼,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别反抗,好好学规矩,活着最重要。”

阿伟走后,陈阳把一碗粥递给林默:“吃点吧,不然一会儿没力气。”

林默接过粥,没吃,只是看着碗里的稀粥,眼泪掉在里面,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我爸妈还在等我回家,” 他的声音带着哽咽,“我跟他们说,我去缅北策展,等回来给他们带礼物……”

陈阳的喉咙也发紧了,他想起自己抵押房子时,跟王阿姨说 “我去外地工作,房子先委托中介打理”;想起走秀成功后,跟王阿姨说 “我现在很好,您放心”。那些谎言,现在都变成了刀子,扎在自己心上。

“会有机会的,” 陈阳说,他不知道是在安慰林默,还是在安慰自己,“会有机会回家的。”

下午,赵时雨来了。他的黑色轿车平稳地停在院子里,司机打开车门,赵时雨走下来,穿着件藏蓝色的定制西装,领口别着枚银色的雄鹰胸针,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他看到林默,眼睛亮了一下,走过去,手指勾起林默的下巴,像在欣赏一件新的艺术品。“这就是坤爷说的新人?” 赵时雨的声音带着笑意,手指轻轻摩挲着林默的脸颊,“长得不错,比陈阳还干净。”

林默的身体僵住了,他想躲开,却被赵时雨死死按住。陈阳赶紧上前,声音带着紧张:“赵官员,他刚过来,还不懂规矩,您别吓他。”

赵时雨看了陈阳一眼,松开林默,拍了拍陈阳的肩:“你教得不错?让他笑一个我看看。”

陈阳看向林默,眼神里带着恳求。林默咬了咬嘴唇,慢慢扯出一个微笑,那是他们练习了一个小时的弧度,却比哭还难看。

赵时雨皱了皱眉,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银色的手表,递给林默:“这个给你,记时间,别错过见‘Master’的日子。”

林默看着那块手表,表盘上刻着一个小小的 “Z” 字,和陈阳手腕上的一模一样。他没接,只是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不想要?” 赵时雨的眼神冷了下来。

陈阳赶紧接过手表,塞到林默手里:“快谢谢赵官员。”

林默的手指攥着手表,冰凉的金属硌得他手心发疼。他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叫:“谢谢赵官员。”

赵时雨点了点头,转身对陈阳说:“明天带他来见我,我要看看你教得怎么样。” 说完,赵时雨走进轿车,司机发动引擎,黑色的轿车像条蛇一样,消失在黄沙里。

赵时雨走后,林默把手表扔在地上,表盘摔得裂开,里面的指针停在了三点,正是他当初收到策展邀请函的时间。“我不要这个!” 林默的声音带着愤怒,“我不要当什么‘藏品’,我要回家!”

陈阳捡起手表,表盘上的 “Z” 字裂开了,像个狰狞的笑。“别扔,” 他把手表递给林默,“戴着它,至少能知道时间,知道自己还活着。”

林默没接,只是坐在地上,抱着画夹,看着里面的画。陈阳坐在他旁边,园区里的风越来越大,吹得铁皮屋顶 “哗啦啦” 响,像无数只手在抓挠囚笼。

“你说,我们还有机会回家吗?” 林默突然问。

陈阳看着远处的铁丝网,看着岗哨里的枪口,看着那棵枯树下的白骨。他摸了摸衣角里的羊毛碎片,粗糙的毛线蹭过皮肤,带来一丝熟悉的味道,那是妈妈的味道,是家的味道。

“会的,” 陈阳说,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坚定,“只要活着,只要不放弃,就一定有机会。”

林默抬起头,看着陈阳的眼睛,那里面的麻木里藏着一丝未熄的灰烬,那是对回家的渴望,是对活下去的执念。他慢慢接过手表,戴在手腕上,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像个永远解不开的枷锁。

夜幕降临,园区里静得可怕。陈阳和林默躺在一张铁床上。林默小声地说着他的家人,说着他的画,说着他在美院的日子;陈阳听着,偶尔会说几句自己的过去,说他大学时是篮球队的主力,说他第一次走秀时的紧张,说王阿姨做的红烧肉有多香。

“我想家了。” 林默的声音带着哭腔,很快就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张没画完的策展草图。

陈阳没睡着,他看着窗外的月亮,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只剩下一点微弱的光。他摸了摸衣角里的羊毛碎片,心里暗暗发誓:他要带着林默活下去,要等着那个可能永远不会到来的机会,要逃出去,回到那个有阳光、有温暖的世界,回到王阿姨身边。

可他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园区里,每个新来的人都是一面镜子,照出他自己的过去,也照出绝望的循环。林默的今天,是他的昨天;林默的明天,可能是他的今天,或者更惨。

凌晨三点,陈阳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是坤爷的手下阿明,他手里拿着一件红色的丝绸睡袍,扔在地上:“坤爷说,明天张老板要来,让新人穿这个,你带他去准备。”

阿明走后,陈阳捡起睡袍,红色的丝绸在昏暗的光线下像血一样。他看着熟睡的林默,看着他脸上还带着泪痕,看着他手里攥着的策展草图,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他知道,新的折磨又要开始了。林默会穿上这件红色的丝绸睡袍,会对着张老板笑,会记着张老板的喜好,就像他当初一样,一步步变成镜中的囚徒,永远困在这缅北的黄沙里。

窗外的风还在吹,黄沙还在飞,狼狗的吠声还在远处回荡。陈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裂缝,眼神里满是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