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持青玉令牌，林知按照玄玑子指引的方向，来到了位于青云宗外门边缘区域的杂役司。这是一片由低矮石屋和简陋院落组成的区域，与远处仙气缭绕的主峰琼楼形成鲜明对比。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汗水和某种劣质灵植腐败混合的气味，灵气也相对稀薄杂乱。
杂役司的管事是个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中年人，名叫孙德海。他漫不经心地接过林知的令牌，当感知到令牌上那缕属于太上长老的隐晦印记时，浑浊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惊疑，但很快被掩饰下去。他上下打量着林知，目光在其奇特的短发和破损衣物上停留片刻，脸上堆起一种公式化的、略带倨傲的笑容。
“林知是吧？玄玑师叔祖吩咐过了。” 他拖长了语调，手指敲着桌面，“咱们杂役司，讲究的是各司其职，人尽其用。看你身子骨……似乎不太结实，那些挑水、劈柴的重活怕是干不了。”
他顿了顿，从桌上翻出一块木牌，递给林知，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正巧，‘废丹房’那边缺个清理丹渣的人，活不重，就是脏点、气味难闻点。你去那里最合适。”
废丹房？林知心中一动。在跟随沐小月来的路上，她曾简单介绍过，炼丹失败或品质低劣的丹药，会被集中处理，其残渣蕴含杂乱药毒，处理不当反受其害，是杂役中最不受待见的活计之一。
这孙德海，表面客气，实则刁难。是赵虎的授意，还是他本人见自己由太上长老亲自送来，却只混了个杂役身份，刻意踩低奉承？
林知没有表露任何情绪，平静地接过木牌，点了点头。
孙德海见他如此“识趣”，挥了挥手，示意一个在旁边候着的、面色蜡黄的杂役弟子带他过去。
废丹房位于杂役司最偏僻的角落，是一座孤零零的、墙壁被熏得发黑的石屋。还未靠近，一股混合着焦糊、酸涩以及各种怪异草药气味的浓烈恶臭便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带路的杂役弟子捂着鼻子，远远指了一下，便匆匆离去。
林知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更大的热浪和异味汹涌而出。屋内光线昏暗，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布满污垢的铜制丹炉底槽，里面堆积着小山般的、颜色各异、冒着丝丝怪异气体的丹渣废料。四周散乱地放着铁锹、扫帚和许多蒙着厚厚灰尘的瓶瓶罐罐。
几个穿着比他还破旧的杂役，正有气无力地用特制的铁锹将丹渣铲到一种黑色的、能隔绝灵气污染的厚布袋里，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麻木和疲惫。
看到林知这个生面孔进来，而且衣着古怪，几道目光懒洋洋地扫过来，带着审视，却没有多少善意。在这里，新人往往意味着可以分担最脏最累的活。
一个看似小头目的壮硕杂役，丢过来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锹，瓮声瓮气地道：“新来的？去，把东边角上那堆‘火毒渣’清了，天黑前装完十袋。”
那堆火毒渣颜色赤红，散发着高温，隐隐还有红色的毒气逸散，显然是极难处理的一种。
这是赤裸裸的下马威。
林知没有争辩，默默地拿起铁锹。入手沉重，在1.5倍重力下更是吃力。他走到那堆火毒渣前，高温炙烤着他的皮肤，吸入的毒气让他喉咙发痒，体内那片深渊似乎对这股混乱的能量有些排斥，吞噬的速度都慢了几分。
他尝试铲起一锹，赤红的渣滓滚烫，透过铁锹传来灼痛感。他咬着牙，动作笨拙而缓慢。周围的杂役有的冷笑，有的漠然，显然等着看笑话。
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后背，肌肉因为不适应的重劳动而酸痛不已。但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丹渣……废弃丹药……成分复杂，能量混乱，但本质上，依旧是灵植、矿物精华的混合体，只是失去了有序结构，甚至发生了有害变异……”
“直接接触有害，但若能分离、提纯……地球上的化学萃取、离心分离、色谱分析……”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这个世界处理废丹的方式如此粗暴，或许并非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是无人从“科学”的角度去思考。
他一边机械地铲着丹渣，一边仔细观察着不同丹渣的颜色、性状、气味。他发现，有些丹渣虽然混合在一起，但因其密度、属性不同，在堆积中其实有隐约的分层。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肆无忌惮的谈笑声。
“赵师兄放心，一个没灵根的凡人，到了这废丹房，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孙管事已经‘关照’过了，有他好果子吃！”
“哼，玄玑师叔祖带回来的又如何？终究是个废物！盯紧点，别让他有片刻安生！我要让他知道，得罪我赵虎的下场！”
声音渐近，三个穿着外门弟子服饰、神色倨傲的青年走了进来，为首一人，腰间佩着一把镶着宝石的短刀，目光阴鸷地直接锁定了正在劳作的林知。
废丹房内的气氛瞬间凝固。所有杂役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噤若寒蝉。
那佩刀弟子走到林知面前，用脚尖踢了踢他刚装了小半袋的丹渣，嗤笑道：“动作这么慢？没吃饭吗？还是觉得有师叔祖撑腰，就可以在这里偷奸耍滑？”
他身后的两人也跟着哄笑起来，充满恶意。
林知停下动作，直起身，平静地看着对方。他脸上沾着黑色的灰烬，汗水顺着脸颊滑落，但眼神却没有任何畏惧。
他知道，赵虎的刁难，这才仅仅是个开始。在这看似底层的杂役司，暗流已然汹涌。
而他所依仗的，并非玄玑子那遥不可及的庇护，而是来自另一个已然消亡的文明，所赋予他的、与众不同的思维方式。
他看着眼前这堆令人望而生畏的废丹渣，又瞥了一眼角落里那些蒙尘的、或许能利用的器皿，一个模糊的计划，开始在他心中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