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我的夫君顾淮之每逢月圆之夜便会出府,终于有一天我跟着他来到了国师府。
他将我的簪子递给国师,声音冰冷,“这两年,江家死的只剩江浸月一人了。”
“七口人才给云儿续了两年寿命,一家子废物!只能用江浸月自己的命了。”
国师接过玉簪,掐指一算:“她能为沈姑娘续三十年寿命。”
顾淮之喜形于色,暗处的我却浑身颤抖。
“但你与她之间因果太深,续命术法需你以心头血作引,也许需要付出未知的代价。”
国师话音刚落,顾淮之立刻应下:“只要云儿安好,我怎样都无妨!”
我死死捂住嘴才没哭出声。
顾淮之,你为了沈岁云不惜害我满门,可你不知道,这续命术法的代价,你根本承受不起!
1.
我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背抵在冰冷的墙面,才勉强稳住身形。
阿爹,阿娘,哥嫂,还有那三个年幼的弟妹,他们因怪病相继离世时的模样在我眼前炸开。
那时顾淮之哭得凄惨,我以为他是真的伤心,现在想来,怕是在哭只续了两年命的沈岁云。
一股滔天的恨意涌入我的心头,我低头看了看因指节用力而泛白的手。
突然想起幼时一位云游大师赠予我的古籍,说也许日后会给我一线生机。
书上说,若被换命之人在七日内受足三次伤害,续命便会失败。
献出心头血之人会折损阳寿,而被续命的对象,会在当日气绝身亡。
三次......
既然顾淮之和沈岁云用续命术法害我全家,那我便让他们自食恶果!。
回到府中,沈岁云带着丫鬟踹开我的房门。
她将我从榻上拽起,眼神玩味:
“听闻昨夜王妃不在府中,怎么,独守空房寂寞难耐,去私会情郎了?”
身后的丫鬟发出窃笑,沈岁云眼中得意更盛。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狠狠扇断了她的污言秽语。
沈岁云被打懵了,气的跳脚:
“你......你竟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
我冷冷看着她:
“我是顾淮之明媒正娶的王妃,你一个寄居府中的表亲,也敢编排主母?”
她被我这强硬的态度震慑了一瞬,随即更加暴怒,张牙舞爪要扑过来。
就在这时,顾淮之不悦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怎么回事?”
沈岁云瞬间变脸,眼圈一红扑进他怀里:
“淮之哥哥,她......她打我,我只是关心她昨夜为何晚归,怕她染了风寒,她竟说我是无名无份的贱蹄子......”
顾淮之的目光落在她红肿的脸上,眼神沉了下去。
“来人!”
他漠然扫了一眼我,吩咐道:
“王妃言行无状,杖责二十!”
护卫上前,粗鲁地将我从拖入院中,按在刑凳上。
粗糙的木凳硌得我骨头生疼,我猛地抬头看向顾淮之:
“顾淮之!你只听她一面之词便要对我用刑?她污蔑主母,以下犯上,难道不该罚?你便是这般主持王府公道的吗!”
似是没料到我会反抗,顾淮之眸中闪过一抹诧异,但很快便被讥讽取代:
“公道?你想要什么公道?你真以为自己还是江家的大小姐吗?如今江家满门不过是,谁会来给你撑腰?”
听到这话,我眼眶瞬间赤红,死死盯着他:
“一堆黄土枯骨......顾淮之,你告诉我,他们为何会相继离世!”
我的质问尖锐直接,顾淮之眼神闪躲,一时不敢看我,只是对着护卫硬气道:
“还不快动手!”
随着刑仗落下,剧痛瞬间席卷我全身。
顾淮之淡漠地看着,沈岁云依偎在他身旁,眼底满是畅意。
二十大板结束,我的后背至腿骨一片血肉模糊。
沈岁云打了个哈欠,嚷嚷着要回去休息。
顾淮之命令下去不许任何人管我,便抱着她走了。
赤日炎炎,我身上的烂肉引来不少蚊虫啃噬,钻心刺骨,我却好似感觉不到。
意识模糊之间,过往种种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那年顾淮之为了娶我,日日登门陪阿爹下棋,讨阿娘欢心。
如今想来,他怕是一开始就带着用我江家满门为沈岁云续命的目的!
一直到当晚,府中传来沈岁云莫名吐血昏迷的消息。
我才终于笑着哭出来,看来书上说的都是真的。
他们会付出代价!
2.
顾淮之连夜去了趟国师府,直至次日晌午才回归。
他眼底泛着乌青,脸色苍白,一看便是又取了心头血。
同样,沈岁云也奇迹般恢复了。
我也不急,忍着身体上的疼痛去书房为他送茶,沈岁云也在。
正合我意。
见我端着热茶,沈岁云突然伸手打翻了茶盏,滚烫的茶水泼在我手背上,瞬间红了一片。
“呀!姐姐怎么这么不小心?烫到你了吗?”
我没看手背上的伤,只抬眼看向顾淮之。
他皱了皱眉,冷冷瞥向我:
“连杯茶都端不稳,要你何用?”
话落,他像是想起来什么,吩咐我:
“即日起,你去云儿院里伺候,端茶倒水、洗衣叠被,都得你亲手来。若云儿有半点不满意,我饶不了你。”
我知晓,定是国师昨夜跟他说,让我呆在沈岁云身边,术法才能顺利施展。
那日过后,沈岁云便把我带回了她的院子。
她命丫鬟给我塞了把断柄扫帚:
“院子里的砖缝都得扫干净,正午前扫不完,就别想吃饭。”
我忍着疼弯腰清扫,她又让丫鬟把水盆扣在我身上,冷水混着泥水流进伤口,疼得我发抖。
似是还嫌不够,她又摔碎一个花瓶:
“把这些瓷片捡起来,一片都不许少!”
我捏着碎瓷片的指尖泛白,忽然勾唇笑了:
“沈姑娘这么折腾,是怕以后......没机会再作威作福了?”
沈岁云被戳中了痛处,上来就要撕我的头发:
“你个短命鬼胡说八道什么!我今天就撕烂你的嘴!”
我早有防备,侧身避开,沈岁云重心不稳,踉跄着摔在泥水里,发髻散了,锦衣也染了脏污。
顾淮之恰好踏入院门,沈岁云连滚带拍的扑倒他脚边:
“淮之哥哥,她骂我是短命鬼!还故意把我推倒,你要再晚一点来,恐怕我就要被她欺负死了!”
“短命鬼”三字无疑触到了顾淮之的逆鳞,他二话不说,抬便脚狠狠踹到我肚子上。
我撞在廊柱上,一口腥甜从喉咙里涌出。
撑着墙勉强站直,便看到顾淮之温柔地拂去她裙摆上的泥点,温声哄道:
“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人伤害你。”
“今天天气不错,我带你去猎场玩如何?”
说罢,又看了我一眼:
“刚好让她伺候你,向你赔罪。”
我忍着浑身剧痛换了衣服,被丫鬟粗鲁的推上马车。
马车里没有软垫,粗糙的木板硌得我冷汗直流。
沈岁云靠在顾淮之的肩膀,时不时满是戏谑的撇我一眼。
到了猎场,顾淮之在马上教着沈岁云射箭,我则在身后替他们收拾箭囊。
就在这时,一只肥硕的野兔突然从蹿出。
“云儿,快!”
顾淮之低呵一声,调整她的手臂。
沈岁云手忙脚乱地射出箭矢,那箭软绵绵地擦着兔子的尾巴飞过,野兔受惊,向着林木深处逃去。
“哎呀!让它跑了!”
沈岁云气得撇嘴,像是想到什么,猛地扭头看向我:
“姐姐你快去跟着那兔子!别让它跑没了影,我们这就追上来!”
我心一沉,这林木深处地势复杂,我浑身是伤,怎能追得上受惊的野兔?
“让你去你就去!”
见我犹豫,顾淮之不耐烦。
“一只兔子而已,还能吃了你不成?”
我转身,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兔子消失的方向追去。
身后马蹄声不紧不慢地跟着,时不时传来两人的嬉闹声。
突然,那只野兔出现在灌从中。
就在这时,又一支箭矢从我身后破空而来,那力道和准头都比方才好了不止一点!
下一秒,一股钻心的剧痛在我右肩炸开。
低头看去,一截染了血的箭羽地钉在了我的肩胛处。
3.
我艰难地回头去看,只见沈岁云仍保持着拉弓的姿势,脸上带着虚伪的歉意:
“哎呀!我又射偏了!姐姐,你没事吧?你怎么也不躲开呀?”
顾淮之听到动静,策马而来,紧张的看向沈岁云:
“云儿,没事吧?有没有被弓弦伤到手?”
沈岁云立刻丢开弓,一脸为难:
“淮之哥哥,我没事......倒是误伤了姐姐......”
顾淮之这才将目光投向我,看到我肩头溢出的鲜血时,皱了皱眉头:
“帮不上什么忙还尽添乱,快去把伤口处理了,别吓着云儿!”
说罢,便带着沈岁云走了。
剧痛和失血让我眼前阵阵发黑,内心却痛快无比。
顾淮之,这是第二次了。
果不其然,我刚回府,就见顾淮之抱着浑身是血的沈岁云回来,说是从马上摔下来了。
顾淮彻底慌了,命我贴身伺候沈岁云。
然后去找了国师,又取了一次心头血,但沈岁云仍没好转。
那日过后,他便泡在国师府,一坐便是半日,心头血也不知疲惫地取了一次又一次。
终于,在沈岁云又一次昏倒后,顾淮之怒了。
他一把将国师桌上的罗盘掀翻在地,眼底满是血丝:
“你不是说只要她待在云儿身边,续命之法就会稳妥吗?为何云儿还频频昏迷?”
国师捡起罗盘,脸色发白:
“这......这,许是江浸月心存怨怼......”
当夜,顾淮之踹开我屋子的门,一把薅起我的头发,面色癫狂:
“这几日云儿缠绵病榻,是不是你在暗中搞鬼!”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装出全然不解的模样:
“王爷何出此言?妾身这些日子尽心伺候沈小姐,连片刻歇息的功夫都没有,又怎会暗中做手脚?”
这番话让顾淮之稍稍镇定,攥着我头发的手松了几分。
我暗自松了口气,刚要开口请他离开。
他却突然盯着我,口中喃喃自语:
“差点忘了......还有一人的命没借来......”
我心头猛地一沉,还未反应过来。
便见他转头冲着门外厉声高喊:
“来人!即刻去把东门那座小坟刨开!”
那座坟里,埋的是我五岁便夭折的儿子安儿!
4.
护卫们立刻扛着铁锹往东门去。
“不许去!谁都不能动安儿的坟!”
我扑过去,嘶吼着想拦到他们面前。
可刚跑两步,手腕却突然被人扣住。
顾淮之死死拽住我,力气大的几乎要捏断我的骨头:
“给我看住她,不许让她靠近半步!”
两个护卫立刻上前,粗暴地架住我的胳膊,我拼命挣扎,却被他们牢牢按住,动弹不得。
“顾淮之,你放开我!那是你的亲生孩子啊!”
我声嘶力竭,眼泪混着血污往下淌,渴望唤起他半分温情。
我记得当初怀孕时,他比我更期盼安儿出生,日日趴在我肚子上听胎动,不仅亲自为我熬安胎药,还常常去寺庙为我们母子祈福。
后来,安儿无端暴毙,顾淮之更是哭肿了眼,抱住我承诺此生只会有安儿一个孩子。
可第二天,他就将青梅竹马的表妹沈岁云接入了府。
护卫们挖开坟土,很快便传来敲开棺木的声响。
“不要......求求你们,不要碰他......”
我哀嚎着跪在地上,疯狂地朝他们磕着头。
血水混着泪水从脸颊流下,染红了身前的土地。
顾淮之见状,喉结动了动,眼中有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他犹豫片刻,从尸骨中捡起一截小腿骨施舍给我。
“看好她。”他对护卫冷冷吩咐,“把东西收好,待我去请国师。”
说完,他便急匆匆出了府。
我抱着那截冰凉的小腿骨,木然的瘫在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股令人作呕的香火气飘来。
是国师来了。
他跟着顾淮之匆匆入府,直接去了沈岁云的院子。
很快,那边便传来了法事的吟唱声和缭绕的烟雾。
吟唱声渐渐消散。
我将安儿的小腿骨紧紧抱在怀里,声音软的像哄睡一般:
“安儿乖,娘马上就替你报仇。”
话音刚落,屋内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惊叫。
刚有好转的沈岁云突然疯狂咳血,浑身抽搐。
顾淮之闻讯冲过去,刚碰到沈岁云的手,也猛地呕出一口血。
第2章 2
5.
混乱中,我站起身,抱着安儿的腿骨,一步一步朝沈岁云的院子走去。
院门口的护卫见我过来,本能地想拦,可看到我眼底那片死寂时,竟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我径直走向内室,眼前的景象让我忍不住勾起嘴角。
沈岁云躺在床上不停抽搐,脸色惨白如纸,嘴角不断涌出黑血,染红了锦被。
顾淮之则瘫软在地上,丫鬟上前想扶,却反被他的样貌惊了一跳。
顾淮之刚想呵斥,便有胆大的丫鬟颤着手送上铜镜。
顾淮之抓过铜镜,只看了一眼,整个人便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镜中那张脸,满鬓白发,沟壑纵横,哪还有半分从前他的模样,分明是个将行就木的老者!
“我的脸......我的脸......”
他声音发颤,手指剧烈颤抖着,铜镜“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怎么回事!这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只要取我的心头血江浸月就能给云儿换命吗!为何她还是这样!为何我的脸......”
顾淮之气急攻心,朝着国师嘶吼。
国师被他的模样吓得连连后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是......是反噬!是江浸月她彻底破了术法!这反噬不仅克了云儿,还折了你的阳寿......都是她!都是她搞的鬼!”
顾淮之猛地转头看向我,挣扎着要爬起来抓我,却因身体虚软摔在地上,只能指着我骂:
“江浸月你好狠的心!是你把我和云儿害成这样的,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我低低重复这四个字,突然笑了:
“顾淮之,不得好死的该是你吧。”
我缓缓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苍老狼狈的模样:
“顾淮之,你看着我,看我是谁,是你用八抬大轿娶进门的王妃,也是你亲手灭门的江家遗孤。”
“我阿爹待你如亲子,下棋时总让你三分,我大哥还曾替你挡过刺客的刀,就连我那三个年幼的弟妹,见了你都欢喜的不行。”
“你告诉我!他们哪一个对你不好?可你呢?你转头就用他们的命,为沈岁云续命!”
他一惊,声音抖了几分:
“你居然知道......”
“我不止知道,我还看到你拿我那只陪嫁玉簪去找国师,为沈岁云续上30年的命。”
“可你不知道,我早阅过那术法的书籍,若被换命之人在七日内受足三次伤害,献出心头血之人和被续命之人便会遭到反噬。”
“你取心头血作引,我便任凭你你两次伤我,后你又掘我儿坟墓续命,母子连心,这是第三次伤害,续命术法失败,彻底引起反噬!”
我字字泣血,将他这不为人知的丑事当众揭开,顾淮之却依旧没有半分悔过之意,反而斥责道:
“原来你一早便筹谋好了,让我成为这幅模样,江浸月,你可真是恶毒!”
我早料到他会这样说。
挑了挑眉,语气陡然转凉:
“可也不能全怪我,我的反噬,顶多让你呕血折寿,可没本事让你一夜老得像个活死人,你再好好想想,除了残害我一家七口,还做过什么?”
说着,我意有所指的看了国师一眼。
顾淮之循着我的目光看去,只见国师不断闪躲着,不敢看他。
他瞬间意识道不对,逼问着国师:
“说,到底怎么回事!”
“你若不说,我现在就进宫,告诉陛下你私用禁术,到时候,你国师府满门都得给你陪葬!”
闻言,国师瘫在在地上,浑身止不住颤抖,刚要颤着声音开口。
沈岁云便撑着身子从榻上起来,厉声道:
“不许说!”
6.
顾淮之愣了一下,踉跄着去看沈岁云:
“云儿,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
沈岁云却不理她,只是神情激动的指着我:
“就是你!江浸月,全是你搞的鬼!若不是你故意破坏术法,我怎会呕血不止,淮之哥哥又怎会一夜白头!你就是见不得我们好!”
她说着,突然转向地上的国师,厉声道:
“这里没你的事了!还不快滚!”
国师手一抖,抬眼看看沈岁云,又看了看满眼阴鸷的顾淮之,竟真的要撑着身子起身。
我上前一步,拦在国师面前,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沈岁云脸上:
“沈姑娘,国师还没把话说清楚,你就这么急着让她走,难不成......他知道些什么,是你不想让顾淮之听到的?”
沈岁云慌乱的厉声反驳:
“放屁!我......我只是不想再看见他!与淮之无关!”
“无关?”
我弯了弯嘴角,转头看向浑身发抖的国师:
“国师,你可得想清楚了,沈姑娘现在一心要赶你走,可等到时候顾淮之真的查清楚,你觉得她会保你,还是会把所有罪责都推到你身上,好保全她自己?”
我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国师紧绷的神经上。
他撑着地面的手猛地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是......是当年的事!当年您和王妃的孩子是因沈岁云而死的!”
顾淮之浑身一僵,瞳孔骤然收缩:
“你说什么!”
“当年世子根本不是意外没的!”国师的声音越来越大:
“当年沈姑娘还没入府,命不久矣,她求着我想办法......还暗示让我用世子的精气为她续命......”
听到这话,我深吸一口气。
果然,我的猜想没错。
安儿身子一向好的很,五年来,连寻常的寒疾都没染上,怎会无端暴毙?
况且安儿下葬后,沈岁云就以身子不适为由,搬来府中修养,先前她明明病得下不了床,入府时却面色红润,连咳嗽都少了。
更让我质疑的,是她来时领口上系的那截红绳,竟与安儿的平安绳锁一模一样!
“你满口胡言!”
沈岁云突然扑到顾淮之身边,抓着他的胳膊:
“淮之哥哥,他是想攀咬我脱罪!你快杀了他,别让他再污蔑我!”
还不等顾淮之有所反应,国师便指着沈岁云的鼻子怒吼:
“杀我!你在我榻上缠绵的时候可不是这幅心肠!你还说,只要除掉江浸月一家,就再把顾淮之的命借来,把王府的钱财掏空后跟我私奔!”
“你闭嘴!”
沈岁云脸色惨白嘶吼道:
“都是你胡诌的!我根本不认识你!”
不认识?”
国师冷笑一声,声音里满是嘲讽:
你不认识?你左腰的那颗红痣可认识!沈岁云,你敢让王爷去查吗!”
沈岁云哑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脸色也白的吓人。
再看顾淮之,脸色早已沉的能滴出墨水来。
“淮之哥哥,你听我解释......”
沈岁云慌了神,想伸手去碰他,刚触到衣料,顾淮之就一抬手,猛然将她掀翻在地。
沈岁云一连在地上滚了几圈,又呕出几口黑血。
若是往常,顾淮之早就急的飞扑过去了,现如今,他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沈岁云,眼里没有半分往日的温情:
“解释什么?是你如何害死我的孩儿?还是你与国师私通,算计我顾家的性命与家产?
沈岁云趴在地上,浑身发抖,却还想挣扎:
“我真的没有......淮之哥哥,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没有机会了。”
顾淮之冷笑一声,转头对侍卫沉声道:
“把她拖下去,关进柴房,没有我的命令,不准给她一粒米、一口水!”
说着,他又看向瘫在地上的国师,眼神更冷:
“至于你,用世子性命行禁术的事,我会告诉陛下。”
“来人,把他和沈岁云一并关入柴房!”
侍卫们立刻上前,拖起哭喊挣扎的沈岁云和面如死灰的国师。
沈岁云的哭声渐渐远了,顾淮之却还站在原地,手指微微颤抖。
如今,他终于看清,自己这些年护着的,竟是害死亲生儿子,满心算计的毒妇。
他缓缓转头看向我,眼底满是悔恨:
“浸月,我......”
“不必解释。”
看着他眼底的悔意,我只觉荒谬:
“我只要一份和离书。”
顾淮之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上前抓住我的手腕,却在触到我衣袖的前一秒,被我侧身避开。
“浸月,我知道我错了,可我真不知那沈岁云竟用安儿的性命续命!这些年她在我面前装得柔弱可怜,我是被她骗了,我......”
“被她骗了?”
我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
“我可怎么记得,我全家七口的性命,是你情愿的呢!你次次为了她伤我害我,到底是被她骗,还是情愿,你自己最清楚不过!”
顾淮之被我堵的哑口无言,只能眼眶通红的哀求:
“浸月,我知道我罪孽深重,可我不能放你走!江家没了,我就是你唯一的依靠,你留在王府,我会用余生补偿你,好不好?”
“补偿?”
我只觉荒谬:
“用什么补偿?用我家人的命,还是用安儿的尸骨?顾淮之,你欠我的,欠江家的,这辈子都还不清!我只要和离书,从此你我两清,再无瓜葛。”
顾淮之定定的看着我,那张苍老的脸竟浮现了一抹狠意。
下一秒,他突然低低笑了起来:
“浸月,你可别忘了,这是谁的王府。”
7.
他抬手,对着门前的护卫:
“来人,带着王妃回院,即日起,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她踏出院门半步。”
护卫的手刚搭上我的胳膊,便被我用力甩开。
我盯着顾淮之,反问道:
“顾淮之,你以为锁着我,就能把自己做的肮脏事都捂严实?”
顾淮之也不恼:
“不然呢?这事只有这屋子的的人知晓,两个已经被关柴房了,不日杀了便好,至于他们——”
他拉长嗓音,巡视着屋中的仆从护卫:
“你敢说吗?还是你敢?”
众人吓得大气不敢喘,更有甚至跪下连连表忠心。
顾淮之满意极了,看着我的目光多了一丝威胁:
“浸月,别逼我。乖乖留在府里,我还能让你当个安安稳稳的王妃,若你非要闹,我不介意让你让去陪你那满门的亲人。”
我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杀意,心内恶心的想吐,反而笑了起来。
见我笑,顾淮之以为我妥协,要过来拉我:
“浸月,我就知道你......”
他刚要触碰到我,就被我抬脚躲开:
“顾淮之,你真以为你能一手遮天啊?”
“你说什么......”
顾淮之愣了一瞬,想要开口继续说什么,就被我先一步打断。
我笑着走到他面前,眼底恨意几乎在这一瞬间达到顶峰:
“我早就在跟着你私会国师那天,把你用我家人性命为沈岁云续命的事,写成书信交给了我大哥生前的旧部。”
“若我三日之内没给他传信,那封信,就会出现在陛下的御案上。”
顾淮之惊得踉跄着后退一步,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你......你居然早有准备?”
“不然呢?”
我摸了摸怀中安儿的腿骨,指尖的冰凉让我愈发清醒:
“从知道我全家是你害死的那天起,我就没打算活着放过你。你真以为以为我求的是和离?错了,我求的,是你和沈岁云,还有那国师,为我江家满门偿命!”
顾淮之的呼吸骤然急促,眼神里满是慌乱,先前的狠戾荡然无存。
过了片刻,似是想不到什么破解之法,他才像是真的怕了,突然扑过来想抓我的手腕,声音里带着哀求:
“浸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把那封信拿回来,我给你和离书,我放你走,我......”
“晚了。”
我侧身避开他的手,语气冰冷:
“顾淮之,你欠我的,欠江家的,不是你一夜白头就能还清的,你等着吧,陛下很快就会知道一切,你这王府,这爵位,还有你的命,都该还回来了!”
话音刚落,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是护卫慌乱的通报:
“王爷!陛下来了!即刻要见您,您快去主院看看吧!”
闻言,顾淮之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上,满鬓白发下的脸更是血色尽失。
似是等烦了,紧接着,皇帝那边边又派来消息,说要来偏院找顾淮之。
随着那抹明黄色的身影渐渐逼近,仆从们瞬间齐刷刷跪倒在地。
8.
皇帝踏入内室,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后落在顾淮之苍老的模样上,眉头紧皱:
“顾淮之,朕听说你私用禁术,残害亲眷,可有此事?”
顾淮之趴在地上,勉强找回一丝神智,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
“陛下明察!臣......臣是被奸人蒙蔽,是国师和沈岁云蛊惑臣,臣......”
“蛊惑?”
我上前一步,将怀中的腿骨呈道皇帝面前,然后字字清晰道:
“陛下,这是臣妇五岁夭折的孩儿的遗骨,顾淮之为给沈岁云续命,亲手掘开孩儿的坟墓,取其精气作引。”
“臣妇全家七口,阿爹、阿娘、大哥,还有四个年幼的弟妹,也都是被他用禁术取走寿命,只为换沈岁云两年阳寿。”
说着,我从袖中取出那支陪嫁玉簪,是当初顾淮之给国师的那只:
“此簪是臣妇的陪嫁,也是顾淮之与国师行禁术的凭证。想必您已经看到我写给大哥旧部的证据,臣妇这里还有国师的供词,上面详细写着对我全家七口下的禁术,以及沈岁云与国师私通、谋害臣妇孩儿的真相。”
陛下接过玉簪,又看了侍从递上的供词,脸色越来越沉。
顾淮之见状,疯狂地磕头求饶:
“陛下!臣知错了!臣一时糊涂,求陛下饶臣一命!”
皇帝冷冷地看着他,语气里满是失望:
“顾淮之,你身为皇亲贵族、朝廷命官,不思报国,反而为了一个女子残害至亲,滥用禁术,简直罔顾人伦,罪大恶极!”
“朕念在你先祖有功,本想留你一命,可你竟连亲生孩儿的坟墓都不放过,实在不配为人父、为人夫!”
“来人!”
陛下高声吩咐:
“将顾淮之打入天牢,择日问斩!沈岁云与国师私通乱伦,滥用禁术,即刻押赴刑场,凌迟处死!”
侍卫们立刻上前,将瘫软如泥的顾淮之拖了出去。
他嘶吼着,枯黄的手挣扎着朝我扑来,眼泪鼻涕横流,哪还有半分昨日替沈岁云出气的样子:
“浸月,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替我求情,饶我一命,求你了......”
我看着他这副丑态,眼底只剩嘲讽:
“饶你?那我全家七口的命你当初饶了吗?顾淮之,但凡你对我江家有半分怜悯,也不至于落得个等死的下场!”
说完,我厌恶的干脆直接走出院子,不想看他。
最终,顾淮之还是哭嚎着被侍卫连拖带拽的押走了。
沈岁云和国师被押来时,前者早已没了往日的嚣张,哭得撕心裂肺。
后者则面如死灰,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路过我身边时,沈岁云突然挣脱开,扑过来想抓我的衣服。
她面色癫狂混乱:
“江浸月!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做鬼?”
我看着她狼狈的模样,只觉可笑:
“你害我江家这么多人,等到了阴曹地府,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你不放过我,还是我江家满门的冤魂,会放过你?”
沈岁云被戳到痛处,想继续尖声骂我,就被侍卫用破布堵上嘴,只能发出细碎的呜咽。
侍卫也不再给她纠缠的机会,粗鲁地架起她的胳膊往外拖,她的哭喊声最终消散在王府的长廊尽头。
沈岁云走后,我低头摸了摸怀中的腿骨,皇帝看着我,语气缓和了些:
“江氏,你受苦了,朕会一定会将这三人做的丑事昭告天下,往后,你若有什么要求,也尽管跟朕说。”
我对着皇帝深深一拜,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谢陛下,臣妇只求陛下能恢复江家的清白,让臣妇的家人得以安息。”
“另外,臣妇想带着孩儿的遗骨,回江南故里,还望陛下准许。”
皇帝点了点头,吩咐身旁的侍从:
“传朕旨意,恢复江家名誉,拨款修缮江家祖坟,再派一队侍卫护送江氏回江南,确保她一路平安。
我对着皇帝重重磕了三个头。
翌日,皇帝派来的人来接我,我抱着安儿的腿骨跟来人上了马车。
上马车以前,我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充满血泪的王府。
现如今,顾淮之、沈岁云、国师,他们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而我,也终于可以带着安儿,回到那个曾经有阿爹阿娘,有大哥和弟妹的江南,回到我真正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