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更新时间:2025-11-13 00:45:08

江澈回到自己的工位,将那个厚重的档案袋放在桌上。

他的工位很干净,除了单位配发的一台电脑和文具,再无他物。

他没有立刻打开档案袋。

而是先用桌面上的抹布,将档案袋表面的灰尘,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遍。

这个举动,让不远处一直用余光观察他的苏晴樱,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中午吃饭的时候,苏晴樱端着餐盘,很自然地坐到了江澈对面。

“张科长给你的那个案子,别太当真。”苏晴樱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声音压得很低,语速却很快。

“那是‘宏远小区’的烂尾楼信访案,持续快两年了。核心问题是开发商破产跑路,但小区占用的土地,在二十年前有过一次非常复杂的置换,导致现在规划局、国土局和城建局三方在后续处理的权责上,根本掰扯不清。”

她的语气没有任何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份报告,但江澈能听出其中的善意。

“之前负责的同事,光是协调会就开了七八次,每次都是无功而返,最后心灰意冷才申请调走的。”苏晴樱看着江澈,眼神里带着一丝告诫,“这是个死结,张科长让你接,就是让你去碰壁的。你慢慢拖着就行,写几份报告,做做样子,别真想一头扎进去解决问题,不然最后吃力不讨好,惹一身骚。”

说完,她便不再多言,低头安静地吃饭。

点到为止,是成年人世界里,最高级的善意。

“谢谢你,苏姐。”江澈开口,声音平静。

苏晴樱有些意外地抬了下头,大概是没想到他会直接改口叫“姐”。她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下午,办公室里很安静。

江澈终于打开了那个档案袋。

里面是厚厚一沓材料,有信访人的血泪陈述,有各个部门之间互相推诿的官方函件,有历次协调会的会议纪要,还有一堆看不出名堂的图纸复印件。

在普通人眼里,这简直就是一团天书。

江澈只是随意地翻了翻,然后便靠在椅背上,阖上了双眼。

他的意识,沉入了“洞玄视界”。

瞬间,桌上那堆杂乱无章的纸张,在他识海中轰然解构,化作了那个他初见时看到的、巨大而混乱的“乱麻”光团。

他能清晰地“看”到:

一根最粗壮、燃烧着熊熊怒火的赤红色“线”,代表着宏远小区几百户业主的滔天怨气。这是整个事件的“动力源”。

三根粗细相近、互相缠绕、颜色灰败的“线”,分别代表着规划、国土、城建三个核心部门。它们彼此之间不断地碰撞、弹开,又被那根赤红色的主线死死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推诿扯皮”的稳定三角结构。

还有无数根更细小的线,连接着法院、银行、甚至媒体……让整个事态变得更加错综复杂。

这确实是一个死局。

任何试图从正面去解开这个“三角结构”的努力,都会被三方合力弹开,或者被那巨大的怨气之线所吞噬。

苏晴樱的判断没有错,按照常规逻辑,这问题无解。

但,江澈的逻辑,从来就不是常规的。

他的“视界”没有停留在表面这些纠缠的“线”上,而是继续向下、向深处、向着时间的源头追溯。

他要找的,不是解开绳结的方法。

而是这团乱麻最初的那个“线头”。

他的神识穿过层层叠叠的怨气与官僚主义的灰色迷雾,在混沌的能量团核心,那片被所有人遗忘的角落里……

他“看”到了。

一根极其微弱、几乎快要断裂、表面蒙着厚厚“灰尘”的金色丝线。

它就像一根被深埋在地下的、古老的地基。上面那所有错综复杂的“线”,无论如何纠缠变化,其根源,都来自于它。

江澈的意识瞬间聚焦。

那根金色丝线的信息,在他识海中被无限放大。

【市**府关于印发《关于处理九十年代城市建设历史遗留问题的若干规定》的通知(海政发[1998]37号文件)】

找到了。

就是它。

江澈的“视界”沿着这条金线继续探查,很快,一个关键的条款节点,在他眼前闪烁起微光。

【第四条第三款:对于因早期招商引资政策不明晰、规划调整等历史原因造成的土地权属争议,历史遗留问题处理办公室有权进行最终裁定,相关执行部门(含国土、规划、城建等)必须无条件配合执行。】

原来如此。

症结,根本不在那三个互相踢皮球的部门身上。

而是所有人都忘了,或者说,都在刻意遗忘——在这个体系的更高层级,还存在一个拥有“最终裁定权”的“历史遗留问题处理办公室”。

而这个办公室,由于早已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十年前就被合并进了市档案馆,成了一个只存在于纸面上的“幽灵机构”。

但机构虽然没了,它当年下发的、拥有最高法律效力的文件,却依然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只要重新激活这份文件,就能绕开所有扯皮,从最高维度,对这件事进行“降维打击”。

江澈缓缓睁开眼睛。

窗外的阳光正好,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到空调的送风声。

桌上那堆在别人看来如同催命符的材料,在他眼中,已经变成了一局清晰明了的棋。

而他,已经找到了那个可以一子定乾坤的“天元”。

苏晴樱偶尔抬头,看到江澈正气定神闲地看着窗外,仿佛桌上那堆东西根本不存在。她不由得微微蹙眉,心中闪过一丝失望。

又是一个被困难吓倒,选择躺平的新人么?

她不知道,江澈不是在看风景。

他是在思考,这第一颗棋子,该如何落下,才能最省力,也最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