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狗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和胸口印记的灼烫感,像两道闪电同时劈中了我!这绝不是巧合!
台上的道士还在装神弄鬼,桃木剑舞得呼呼生风,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尖利刺耳:“……四方游魂,八方野鬼,听吾号令,速速退散!莫要侵扰清河镇安宁……”
台下的村民被他唬得一愣一愣,个个面露敬畏,甚至有人已经跪拜下去。
但木先生的脸色却彻底冷了下来。他抱紧不断挣扎低吼的黑狗,目光如炬,死死盯住那道士,特别是他手中那柄桃木剑和香案上燃烧的符纸。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隐约觉得那符纸上朱砂画的图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和槐树坳老槐树下埋藏的那种阴冷感,竟有几分相似!
“不对。”木先生低声吐出两个字,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这不是驱邪,这是招魂!”
招魂?我心头一寒。把魂招来做什么?
就在这时,那道士舞剑的动作猛地一顿,桃木剑指向香案上的一盏油灯,口中大喝一声:“燃!”
那油灯的灯焰“噗”地一下窜起老高,颜色竟然变成了幽幽的绿色!绿油油的火光映照着道士那张干瘦扭曲的脸,显得格外狰狞。
“来了!来了!”道士尖声叫道,“本仙已请得山神爷座下灵犬精魄!此精魄能嗅邪寻踪,保一方平安!需以诚心供奉,方能请其显灵护佑!”
灵犬精魄?我猛地看向木先生怀里的黑狗!它颈上那圈奇怪的勒痕,它诡异的出现,它对这道士的敌意……难道……
木先生的眼神锐利得几乎要化为实质。他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情。
道士话音刚落,几个镇上的乡绅模样的人就端着一个铺着红布的托盘走上台,托盘里放着白花花的银元和几匹绸缎。村民们见状,也纷纷掏出铜板碎银,争先恐后地往台上扔,嘴里喊着“求山神爷保佑”、“求灵犬显灵”。
那道士看着满地的钱财,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但很快又被掩饰下去,继续装模作样地舞剑。
“骗局。”木先生冷冷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我耳中,“借由邪法,不知从何处拘来这尚未成气候的犬灵,假托山神之名,敛财害命!”
他说的“害命”二字,让我打了个寒颤。这黑狗伤得如此之重,莫非就是被这道士所伤,强行拘来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木先生的话,台上那盏绿油油的油灯火焰猛地摇晃起来,道士的脸色也随之一变,似乎有些控制不住。他急忙又烧了几张符纸,口中咒语念得更急。
而木先生怀里的黑狗,挣扎得更加厉害,双眼竟然开始泛红,嘴里发出痛苦的哀嚎,不再是针对道士的敌意,而是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痛苦嘶鸣!它颈部的伤痕在绿色灯火的映照下,似乎也在隐隐发光!
我胸口的印记越来越烫,像一块烙铁!
“它……它很痛苦!”我抓住木先生的衣袖,急声道。
木先生低头看了看黑狗,又看了看台上那道貌岸然的道士和盲目迷信的村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不能让他再继续下去。”木先生沉声道,“这邪法若成,不仅这犬灵会被彻底炼化,失去神智成为害人工具,这些村民的愿力和钱财,也会成为滋养邪术的养料,后患无穷!”
“那怎么办?”我焦急地问。我们只有两个人,还带着一条伤狗,怎么阻止?
木先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迅速打量了一下四周。他的目光落在空地边缘一截被雷劈过的枯木桩子上。那木桩焦黑,但中心似乎还有些许木质。
“你待在这里,抱紧它,无论发生什么都别过来!”木先生飞快地将黑狗塞到我怀里。黑狗很重,我几乎抱不住,但它似乎感知到木先生的意图,虽然依旧痛苦,却勉强停止了挣扎,只是用湿润的鼻子蹭了蹭我的手臂。
木先生则一个箭步冲到那枯木桩前,拔出那把锋利的药锄,运足力气,朝着焦黑的木桩中心猛地一锄!
“咔嚓!”一声脆响,一块带着雷击痕迹、隐隐透着纯阳气息的焦木被他劈了下来!
与此同时,台上的道士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向我们这边,脸上露出惊怒交加的神色:“何方妖人,敢坏本仙法事?!”
木先生根本不理会他,手持那块雷击木,口中默念着什么,脚步一踏,竟是直接朝着法坛冲了过去!
“拦住他!”道士尖声大叫。
几个守在台下的壮汉反应过来,嗷嗷叫着扑向木先生。但木先生身形灵活得像山里的豹子,药锄挥舞,不是砍人,而是专打关节穴位,几下就把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壮汉放倒在地,痛得翻滚哀嚎。
其他村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一时愣在原地。
木先生趁此机会,已经冲到了法坛之下!他看也不看那吓得面无人色的道士,扬手就将那块雷击木朝着香案上那盏冒着绿火的油灯砸去!
“破!”
雷击木带着一股至阳刚猛的气息,精准地砸中了油灯!
“砰!”的一声脆响,油灯炸裂,绿色的火焰瞬间暴涨,然后如同被掐住了脖子般,骤然熄灭!与此同时,香案上所有的符纸无风自燃,烧起黑色的火焰,散发出刺鼻的腥臭!
“啊——!”台上的道士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像是被重创了一般,口喷鲜血,踉跄后退,指着木先生,眼神充满了怨毒和难以置信,“你……你竟敢破我法术……你……”
木先生持锄而立,站在法坛前,衣袂在残余的邪风中微微飘动,眼神冷冽如冰:“歪门邪道,祸害乡里,该破!”
法坛被破,邪气四散。刚才还狂热的村民们如梦初醒,看着台上吐血的道士和碎裂的法器,又看看气势凛然的木先生,顿时陷入一片混乱,惊呼声、哭喊声、质问声响成一片。
而我怀里的黑狗,在那盏邪灯破碎的瞬间,发出一声如释重负般的悠长呜咽,眼中的红光迅速褪去,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但呼吸却平稳了许多。我胸口的灼烫感也渐渐平息。
木先生转过身,在一片混乱中走向我。他看了一眼我怀里的黑狗,确认它无碍,然后拉起我的胳膊。
“此地不宜久留,走!”
他带着我,逆着混乱的人流,迅速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身后,是清河镇村民的惶惑,是那邪道道士怨毒的咒骂,还有一个刚刚被揭穿的、利用邪术敛财的可怕骗局。
我们快步走着,阳光重新变得温暖。我看着木先生坚毅的侧脸,心里充满了震撼和后怕。这个神秘的采药人,他不仅懂医术,还能识别并破除邪法!他到底是谁?
而这场意外的遭遇,也让我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这个世界,远比槐树坳那个小山村复杂和危险得多。邪祟不仅仅存在于传说中,更可能伪装成各种面目,潜伏在人群里。
前路,似乎更加迷雾重重了。
木先生拉着我,脚步迅疾,几乎是小跑着穿过了清河镇外围的田埂和杂乱屋舍。身后镇子中心的混乱喧嚣渐渐被甩远,但那种被窥视、被追捕的紧迫感却如影随形。怀里的黑狗似乎也感知到危险,虽然虚弱,却强撑着抬起头,耳朵机警地转动着。
我们没有走大路,而是钻进了镇子另一头的密林里。木先生对地形极为熟悉,专挑荆棘少、不易留下足迹的小径走。阳光被茂密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林子里光线昏暗,空气潮湿闷热。
一直跑到一条小溪边,确认身后无人追赶,木先生才停下脚步,松开我的胳膊,靠在树干上微微喘息。我则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黑狗,大口喘着气,心脏咚咚直跳,几乎要撞出胸腔。
“歇一会儿。”木先生言简意赅,目光却依旧警惕地扫视着我们来时的方向。
我低头看着怀里的黑狗。它颈部的伤痕在昏暗光线下依然显眼,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不再有之前的狂躁和痛苦,只是充满了疲惫和一丝依赖。它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我的手背,痒痒的。
“它……没事了吧?”我抬头问木先生。
木先生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一下黑狗的伤口和眼神,点了点头:“那邪道以符咒法器强行拘束它的灵性,借它之名敛财。法坛一破,束缚便解了大半。但它元气大伤,又断了腿,需好生将养。”他顿了顿,看着黑狗颈部的烙印,眉头微蹙,“这烙印……非比寻常,像是某种禁制标记。这畜生,恐怕来历不简单。”
他伸手想去触碰那个烙印,黑狗却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似乎对那地方极为敏感和恐惧。
木先生收回手,没再强求。“先离开这里再说。那妖道虽受了反噬,但未必肯善罢甘休,此地不宜久留。”
休息了片刻,我们再次上路。这次,木先生依旧抱着黑狗,但速度放慢了许多。穿过这片山林,前方出现了一条略显荒芜的官道,尘土飞扬,蜿蜒着通向未知的远方。
“顺着这条路往东,再走两三日,能到青州府城。”木先生指着官道方向,“府城人多眼杂,但也更容易藏身,或许能寻个稳妥的安身之处。”
府城?那是我从未想象过的地方。槐树坳已经是我的全世界,清河镇已经觉得很大,府城……该是什么样子?我心里既向往,又忐忑。
我们沿着官道边缘行走,避开偶尔驶过的马车扬起的尘土。日头偏西,天色渐晚。必须找个地方过夜了。
官道旁零星有些供旅人歇脚的茶棚和简陋的客栈,但我们身无分文,而且带着一条明显带伤的大狗,太过惹眼。木先生带着我偏离官道,又钻进了一片杂木林子,在背风的山坡下找到了一处半塌的土窑洞,像是废弃的砖窑。
“今晚就在这里将就一下吧。”木先生看了看天色说道。
窑洞里还算干燥,空间不大,但容纳我们两人一狗绰绰有余。木先生找来些干草铺在地上,让我把黑狗放下。他又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时手里多了几个野果和一把不知名的草药。
“凑合着吃点。”他把野果递给我,又用石头将草药捣烂,细心地敷在黑狗的伤口上,重新固定好夹板。
我吃着酸涩的野果,看着木先生专注照料黑狗的侧影,忍不住问道:“木先生,您……是不是不是普通的采药人?”
他捣药的手顿了顿,没有抬头,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行走江湖,会点傍身的手艺,不足为奇。”
这话等于没回答。但我能感觉到,他不想多说。
“那……清河镇那个道士,他会不会追来?”我又想起白天的惊险,心有余悸。
木先生将捣好的药泥敷好,用布条缠紧,这才抬起头,目光透过窑洞的缺口望向外面沉沉的夜色:“那妖道法术被破,遭受反噬,短时间内应无力兴风作浪。但他背后是否还有人,难说。所以我们要尽快赶到府城。”
他顿了顿,看向我,眼神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深邃:“满崽,你记住,这世上有光明,便有阴影。你身负特殊命格,如同暗夜中的萤火,极易吸引那些藏匿在阴影里的东西。日后行走,需得时刻警惕,明辨是非,守住本心。”
他的话像重锤敲在我心上。我知道,他说的不仅仅是那个邪道,更是我未来可能遇到的种种。槐树坳的借命是阴谋,清河镇的骗局是邪术,那前方,还有什么在等着我?
夜色渐深,窑洞外风声呜咽,偶尔传来不知名野兽的嚎叫。黑狗吃了点草药,似乎舒服了些,蜷缩在干草上睡着了,发出均匀的鼾声。我和木先生靠着窑壁休息。
我睡不着,白天发生的一切在脑海里翻腾。木先生的神秘,黑狗的诡异,邪道的狠毒,村民的愚昧……这个世界,远比我想象的复杂和危险。
“木先生,”我轻声开口,打破沉默,“到了府城,您……会离开吗?”
木先生没有立刻回答。黑暗中,我只能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过了好久,久到我以为他睡着了,他才淡淡地说:
“先到府城再说。你的路,终究要你自己走。”
他的话里听不出情绪,却让我心里莫名一紧。是啊,他终究是个路人。我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还有胸口这枚仙人留下的印记,以及……这只来历不明的黑狗。
我摸了摸黑狗温热的身体,它似乎在睡梦中感应到,轻轻动了动尾巴。
前路未知,吉凶难测。但至少此刻,在这荒郊野岭的破窑洞里,我不是一个人。
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明天,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青州府城,会是我新的人生的起点吗?还是另一个更大的漩涡?
夜色浓重,万籁俱寂。只有风声,和心底隐隐的不安,在无声地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