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院子里，大人们都在忙。
虽是农闲时节，但是农家人手停口停，一天都不会空闲下来。
顾喜妹去找野菜，赵满仓在编筐卖钱，刘桂芝则是做饭洗衣，估摸着找时间让家里小子们修修房上的稻草盖顶。
近年干旱少有降雨，但要是真遇到雨天这盖顶不顶事。
福宝和赵田娃蹲在角落里，她从口袋摸出炒豆子，数了四颗出来，自己两颗给赵田娃两颗。
“豆豆！”
赵田娃眼露馋光，拿了豆子火急火燎往嘴里塞：“香！好吃好吃！”
福宝笑弯了一双大大圆圆的眼，小口小口嚼着豆子，剩下的又珍惜地放回口袋里。
她舍不得一下子吃完，每次就数出来几颗吃。
“娘！”
赵水生刚到院门口就喊人，先是进柴房把捡到的柴火放了。
刘桂芝听着声儿没抬头，继续整理翻出来晒洗的衣物，只说了句：“什么事激动成这样。”
“嘿嘿。”赵水生挠着后脑勺，黑铁塔似的身体干杵着，“絮娘说我们家日子过得太紧张，不要那么多聘礼钱了。”
听到这话，刘桂芝惊讶地放下手头活：“她能说出这种话？”
以着周絮娘的性子，只会要更多，怎么会改了口风呢？
赵水生使劲点头：“真的！她说十吊铜板五吊就行，糙米也不要两袋了，给个一袋让她二嫁不丢人就好。”
看赵水生不像在开玩笑，周满仓和福宝等人都走了过来。
“絮娘说，年后活多，她早点嫁过来也能帮着家里做点事。”
说到这个赵水生傻笑起来：“她说年前就嫁过来，别耽误了农活。”
周絮娘能说出这种话，他心里是高兴的。
赵水生不介意二嫁头什么的，只希望娶个和他真心过日子的，他力气大能干活，怎么都能把日子过下去。
“她这是想通了。”赵满仓也替自己弟弟高兴。
刘桂芝心里还是有些犯嘀咕，不过周絮娘迟早要嫁进来，如今愿意早点进来是好事。
她盘算了下家里的钱：“五吊铜板家里拿得出，我再拿钱去换袋糙米，虽然年前嫁进来有些紧张，紧赶慢赶还是可以的。”
距离过年还有大半个月，虽然仓促，但是农户家本也没有太多讲究。
只是这么一来，家底也被掏空得差不多了。
“你确定要娶她进门？”刘桂芝问赵水生。
赵水生愣了下，点点头：“我是要娶她的。”
虽然是无意，但他到底是坏了周絮娘名声，他要不娶了她难道要她活在别人指指点点里吗？
再说两人已经定亲，赵水生早已经把对方默认成自己婆娘。
看着二小子憨傻的模样，刘桂芝心中叹口气。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个人有个人的命。
家里本来就穷，赵水生二十有五还没娶上媳妇儿，别人家这年纪孩子都能跑了。
如今好不容易要成亲，虽然刘桂芝对周絮娘性子多少看不上，但事已至此只盼着周絮娘能安分过日子。
“老大家的。”
她把整理出来的旧衣递给顾喜妹：“你看着改改，福宝没身合适的衣裳，给她改个过年的小袄子，剩下的红布头给她弄点绑头发上的红布条。”
过年了，小丫头片子就应该打扮得喜庆，更别说福宝长得还标致水灵，更应该好好打扮才是。
顾喜妹忙接了过来：“好的，娘！”
刘桂芝回了趟房间，从墙角罐子里把铜板全取出来，五吊铜钱给了赵水生，剩下的拿出去换米。
看她出了院门，赵水生拿着钱发呆。
赵满仓走过去拍拍他肩膀：“马上就要娶亲了，咋的还耷拉个脸？”
“这……”赵水生看着手里的铜钱，呐呐出声，“这些应该就是家里全部的积蓄了吧？”
赵满仓沉默了下，只是开口说：“娶媳妇是好事，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能早点成家才是娘盼着的大事。”
赵水生顿觉手里的铜板沉甸甸的。
清水湾本就穷困落后，连年干旱水灾更是雪上加霜，赵家又是其中最穷的那几户。
前些年他们爹缠绵病榻，家里银钱早没了，老三读书都凑不出子儿，后来老三突然说出事不读了，去镇里抄书家里才有些闲钱。
如今他娶媳妇，又再次把家底掏空。
好在周絮娘已经懂得体恤他家里人，而不再是一味地索取，以后他们夫妻俩孝顺娘，一起把赵家的日子过好。
福宝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默默揪紧了赵满仓的衣摆。
她想到之前那个梦，心里对周絮娘很排斥，但是她只是个五岁大的孩子，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
“哈哈哈哈哈——”村口老槐树下，王秋菊发出夸张的大笑声。
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她扯着大嗓门嚷嚷：“大家伙都听说了吗，赵家老婆娘换粮食去了，说是赵家老二要娶周寡妇过门了！”
里正老娘原本眯着眼，听到这话开腔：“水生和她本就定了亲，这也是喜事。”
“哪门子的喜事？”王秋菊嘲讽，“谁家大小伙子不想娶个正经人家的姑娘，还不是赵家穷得叮当响，只能娶个二手货凑数，真的是丢人！”
张家老婶子皱眉：“你这话说的，我可听说赵家给周絮娘五吊铜钱和一袋糙米，这聘礼可不小。”
王秋菊不信：“一袋糙米都能娶个清白闺女了，她赵家还能再给五吊铜钱？”
“要真这样，赵水生是一辈子没见过女人？花这价钱娶二婚头，说出去能笑死人！”
越说王秋菊越是乐呵：“我就说那贱丫头扫把星，克得赵家只能娶个寡妇，以后还有的受的！”
众人听了也觉得赵家倒霉。
周絮娘在村子里名声不太好，私底下不少人传她丈夫死的蹊跷，她家那口子死的时候有人看到个男的光屁股从她房里跑了。
更别说周絮娘性子不讨喜，平日里没少得罪人，可赵水生是个好的，憨厚老实干活肯卖力气，谁家有需要也会帮一把。
这样子的小伙子被周寡妇缠上了，可不就是倒了大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