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椒房殿内,乌兰云亲自为沈望奚斟了杯温好的酒。
“陛下,如今朝局初定,宫里也该添些喜气了。”她声音温柔。
“臣妾想着,不若办一场春日宴,邀些年轻子弟入宫,也让孩子们松散松散。”
沈望奚接过杯盏,神色松弛,他对于后宫这些琐事向来不多过问,全权交由乌兰云打理。
“你安排便是。”他抿了口酒,语气平淡,并未深思。
乌兰云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并无不悦,才缓声继续道:
“说起来,清若那孩子也十六了,又在大梁皇帝身边待过一年,总留在宫里,于她名声也无益。”
“趁此机会,若有品性端正的年轻才俊,陛下或可为她赐一门婚事,也算全了您与她父女一场的情分,给她个归宿。”
沈望奚执杯的手微微一顿。
嫁人?他脑海中浮现出小女儿的脸。
于他而言,若能为她寻一门稳妥的亲事,安稳度过余生,似乎也是个不错的安排。
总好过让她在这深宫里,因着那尴尬的身份,永远活在阿妍的阴影下,委屈可怜。
“可。”沈望奚放下杯盏,“人选需慎重,不必高门显贵,家世清白,品行端方即可,此事,你来费心。”
“臣妾晓得了。”乌兰云柔顺应下,眼底轻松,陛下果然没有反对。
消息传到清漪殿时,沈清若正对镜梳妆打扮。
闻听宫人小心翼翼的禀报,她执着玉梳的手停在半空。
春日宴?为她择婿?
呵,那对母女,表面说着为她好的漂亮话,实则不过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她这个碍眼的绊脚石踢开。
她们可曾想过,顶着前朝旧妃的名头,她能被赐给什么好人家?
无非是些需要靠尚公主来攀附皇权的破落门户,或是些只想拿她当筏子,讨好沈望奚的小人。
她们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只想把她赶出她们的视线。
“阿若……”小九在她脑海里担忧地唤道。
沈清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慌,不能乱。
“知道了。”她对着前来传话的宫人开口,声音平静,“有劳皇后娘娘费心,阿若听从安排。”
宫人退下后,殿内恢复寂静。
沈清若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的春意。
她声音很轻,却带着坚定,“小九,她们想把我嫁出去,让我认命。”
“可我偏不。”
皇后动作很快,很快就到了春日宴。
宴会设在御花园的沁芳亭畔,暖风拂柳,百花初绽。
沈清若穿着一身浅色的束腰长裙,乌发简单绾起,簪着一支素簪子,打扮得比在场任何一位贵女都要素净。
可她一出现,还是瞬间吸引了不少目光,胸脯饱满,臀线挺翘,小脸更是精致得过分,肌肤白得剔透。
惊艳之色在许多年轻子弟眼中闪过,但很快,那惊艳便化为了权衡与疏离。
谁不知道这位清若公主的真正处境?一个庶出、不被陛下重视、甚至曾作为质子嫁予前朝皇帝一年的公主。
陛下如今接她回来,不过是顾及颜面,真正的权力倾斜,都在皇后所出的逍遥王和护国长公主身上。
娶了她,看似攀上高枝,实则是接了个烫手山芋。
眼下或许能得陛下一点青睐,可待日后逍遥王或长公主登基,他们这些娶了前朝旧妃的家族,能有什么好下场?
再加上,一个被前朝皇帝沾染过的女人,纵然身份尊贵,也早已不清白。
高门大户,谁愿意娶这样一个女子为正妻?平白惹人笑话。
因此,那些真正家世显赫的年轻才俊,大多只是远远一瞥,便移开视线,转而与其他贵女谈笑,或围着沈靖妍、沈逸年奉承。
唯有那些门第低微,或是家族摇摇欲坠、急于抓住眼前机会的小官之子,才会将热切的目光投向沈清若。
这其中,又以兵部一个六品主事之子,孙弘文,最为露骨。
他穿着宝蓝色锦袍,努力做出风度翩翩的样子,目光黏在沈清若身上打量,重点流连在她的胸口上。
他家中早已没落,父亲在兵部也是边缘人物,若能尚公主,哪怕是这位尴尬的公主,也是泼天的富贵砸在头上。
至于这公主是否清白?他内心嗤笑,就当是白嫖了个身份高贵的妓女,这等绝色,压在身下定然销魂。
沈清若端坐在席位上,低眉顺目,感受到那道令人作呕的目光,她端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
“小九,”她在心中冷声唤道,“帮我查一下那个人。”
光球迅速闪烁:“阿若,查到了。”
“孙弘文,其父孙明,兵部六品主事,此人表面人模狗样,实则五毒俱全,是京城各大青楼妓馆的常客,还欠了一屁股债,家里都快被他败光了。”
沈清若一阵恶寒。
就在这时,坐在上首的乌兰云目光扫过全场,将孙弘文热切的眼神看在眼里,又见其他高门子弟对沈清若的冷淡,心中便有了计较。
她侧首对身旁的沈靖妍柔声道:“阿妍,看那位孙公子,模样倒也周正,瞧着对清若很是上心呢。”
沈靖妍闻言,连连点头。
可她转身,拿起团扇掩住半张脸,嘴角勾起快意的笑,对身旁的沈逸年低语:“哥哥你看,母后看好那位孙公子,眼光不错吧?瞧着挺登对。”
沈逸年摇着手中的折扇,一副置身事外的闲适模样,闻言也只是笑了笑,并未接话。
他自然知道那孙弘文是什么货色,但他懒得管这闲事。
一个无关紧要的妹妹,嫁个什么人,与他何干?
他们母子女三人,一个满意,两个看戏,默契地将沈清若往火坑里推。
沈清若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乌兰云稀里糊涂的敷衍满意,沈靖妍毫不掩饰的恶意,沈逸年事不关己的冷漠。
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厌恶与冰冷。
这些凉薄的人啊,她绝不会如他们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