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言
我写下这句话时,窗外的雨刚好停住——
“谢谢你曾经爱过我”。
是给六岁那年母亲离家前,
最后一次为我扎的小辫子,
系着我最爱的米奇红色头绳;
是给父亲从此再没碰过的缝纫机,
上面永远摆着没来得及做完的那件小花裙;
是给布丁——
它总在我发呆时突然扑进怀里,
用温热的舌头舔我手背上不知不觉掉下来的眼泪;
是给好友——
那个在我失业时,
默默往我包里塞钱的姑娘,
信封上永远只写“记得还利息”,
却从不说还款期限;
是给每次都“刚好多点了一份”的她,
把关心藏在外卖订单的备注里:
“多辣,多糖——
像我,又像她”。
是给老李——
那位总被我当成“人体百科全书”的骨科医生,
从崴脚该热敷还是冰敷,
到吃火锅烫伤口腔怎么办,
他总在门诊间隙秒回我的蠢问题,
末了补一句:
“你这丫头,
比我的实习生还能折腾”。
是给楼下的早餐店老板,
二十年如一日为我留的那笼小笼包。
亲爱的,请把手放在这本小说的封面上——
你能摸到:
母亲教你系鞋带时掌心的温度;
父亲背着你走过暴雨时,
他衬衫后背的潮湿;
那个为你挡过酒的同事,
他西装袖口残留的酒精味;
甚至陌生人在电梯里,
帮你按着开门键的手指。
“谢谢你曾经爱过我”。
是给那个跑遍全城买小笼包,
只因我随口说想吃的他;
是给每次路过甜品店,
都会带一大包巧克力蛋糕给我的他;
是给每天雷打不动的“早安”“晚安”,
像心跳一样准时的他;
是给永远做我第一个读者,
说我写的故事,画的画是世界上最好的他。
这八个字是:
给所有让你成为你的光:
• 血缘的;
• 非血缘的;
• 已知的;
• 未知的。
这八个字是:
•对过去,温柔告别;
•对现在,深深感恩;
•对未来,爱的勇气。
这本书,
是我写给所有迷途之爱的安魂曲。
愿你在阅读时,
能听见自己心底最深处的声音:
"亲爱的,
你从来都不是爱的乞丐,
你一直是爱的故乡。"
蔡忠纹
2013年盛夏·安徽省美院
梧桐叶在热风中沙沙作响,
蝉鸣声里混着远处画室的松节油气味。
这座七十年代苏式建筑群改造的美院,
廊柱上还留着斑驳的“为人民服务”标语,
而展厅里正展出着最前卫的装置艺术。
在这座满溢书香与艺术氛围的学府,
午后,阳光轻柔洒落。
透过枝叶间隙,在校园小径铺上一层斑驳光影。
安徽美术学院·梧桐大道·未时三刻 14:45
七月的梧桐叶在热风里翻卷,
如同被反复撕毁又重写的情书。
苏文抱着三本画册跑过1958年建校时栽种的林荫道,
帆布鞋带勾住一片银杏叶——
这场景让林川蓦地想起晓芸年轻时,
总爱把梧桐叶夹在诗集里的习惯。
美术学院3号楼飘来的松节油气味,
与记忆里1997年晓芸在服装厂打工时身上的染料味奇妙地重叠。
岁月是最高明的骗子,
它让我们以为早已忘记的细节,
其实都藏在某个转身时惊飞的落叶背面。
安徽美术学院·艺术展厅前·申时初 15:00
林川的皮鞋跟卡在1976年翻修的石板路缝隙里。
当他弯腰时,
婚戒在莫奈画册上折射出十字星芒,
那道戒痕像褪色的刺青,
记录着比女儿年龄还长久的婚姻。
远处美术学院广播站正在调试设备,
电流杂音里突然漏出半句《遇见》,
恰如他人生中那些猝不及防的走神时刻。
中年人的灵魂总是提前到站,
徒留身体在月台上,
数着过往列车的时刻表。
安徽美术学院·镜月湖畔·酉时正 18:00
夕阳把湖水染成晓芸玻尿酸注射失败后淤青的紫红色。
苏文递来的速写本里,
他的倒影被画成站在美术馆门口的剪影,
领带像条上吊的绳索。
美术学院1983届校友捐赠的青铜雕塑《启明星》在他们身后投下阴影,
恍若二十年前那个不肯签字离婚的雨夜。
承诺是种慢性毒药,
发作时总让人误以为是心动复发。
安徽美术学院·南门出租车停靠点·酉时三刻 18:45
林川关车门的力度震落了西装领口的银杏叶。
后视镜里,
“安徽美术学院”六个毛体大字渐渐模糊成1994年结婚证上的烫金字体。
手机屏幕亮起晓芸的消息:“我们什么时候去看孙女?想她了”,
背景是上周家庭聚会时,
全家人围着麻将桌的合影。
家庭就像件不合身的西装,
我们穿着它出席所有重要场合,
却无时无刻不想松开领带。
当出租车经过美术学院著名的彩虹阶梯时,
晚风送来油画系学生洗笔的水声。
林川突然想起苏文说过,
这些台阶用的矿物颜料会随着时间愈发鲜艳——
就像他无名指上的戒痕,
在三十年婚姻生活里,
逐渐长成一道无法祛除的疤痕。
人生最讽刺的莫过于,
我们总在别人的青春里,
看见自己曾经弄丢的勇气。
暮色中,美术学院1958年奠基的纪念碑上,某届毕业生刻下的“永不褪色”四字正在风雨侵蚀下斑驳脱落。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