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更新时间:2025-11-12 14:20:25

林间的风卷着落叶,在两人脚边打着旋。陆芷稚的呼吸渐渐粗重,握着匕首的虎口发麻,每一次格挡都像是在与沉重的铁石较劲。顾玄暝的掌风却愈发凌厉,带着股游刃有余的轻慢,显然还没使出全力。

“可恶!”陆芷稚避开对方扫来的一脚,后腰撞到树干,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具身子自幼养在深闺,哪里经受过末世里那般炼狱般的淬炼?方才凭着末世里练出的狠劲还能周旋,可体力早已跟不上,手臂酸得几乎要抬不起来。

顾玄暝的拳头擦着她的耳畔掠过,带起的风刮得脸颊生疼。陆芷稚眼角余光瞥见他嘴角那抹了然的笑意——这男人分明是在戏耍她,一步步试探她的底线,就像猫捉老鼠般耐着性子玩弄。

“不能再耗下去了。”陆芷稚心头一凛,趁着顾玄暝收拳的间隙,足尖猛地点地,身形骤然向后急退。她的动作快得像道残影,裙摆扫过地面的枯叶,发出“沙沙”的轻响,眨眼间便退到三丈开外,稳稳站定在一块青石上。

顾玄暝收回拳头,看着她急促起伏的胸口,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眉梢挑得老高。月光落在他脸上,那抹坏笑里藏着毫不掩饰的戏谑:“陆二小姐这身手,倒真是藏得深。只是可惜了……”他故意顿了顿,看着陆芷稚骤然绷紧的脸,才慢悠悠接道,“还不够看。”

“我没兴趣陪你耗下去,”他转身便走,靴子碾过枯枝发出脆响,“今日就当陪小姑娘家玩了场把戏,有缘……”

“闭嘴!”陆芷稚的声音像淬了冰,打断他的话时,指尖已悄悄扣住了藏在袖中的瓷瓶。她死死盯着顾玄暝的背影,那背影挺拔而傲慢,仿佛笃定她不敢追上来。

“谁跟你有缘?”她的声音里翻涌着怒意,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静,“我说过,知道我身份的人,没一个能活着离开。”

顾玄暝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头也不回地嗤笑出声:“小姑娘家口气倒不小。就凭你?连我三招都接不住,还敢说这种大话……”

他的话没能说完。

“嘭”的一声闷响,顾玄暝的身体突然像被抽走了骨头,猛地向前扑倒在地。胸口像是压了块巨石,让他连呼吸都觉得费力。他想撑起身子,可四肢软得像摊烂泥,手肘刚支起半寸,便又重重砸回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怎……怎么回事……”顾玄暝的声音发飘,眼皮重得像粘了胶。他费力地转动眼球,看见陆芷稚正一步步朝他走来,那双在打斗中燃着怒火的眼睛,此刻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眼神,比看一只死虫还要淡漠。

陆芷稚在他面前蹲下,指尖捻着一点银粉,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你以为我真傻到跟你拼力气?”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地砸进顾玄暝耳中,“方才你抓我手腕时,这‘软骨散’就已经沾在你袖口了。你流的汗越多,它渗得越快,半个时辰发作,分毫不差。”

顾玄暝的瞳孔骤然收缩,终于想起方才缠斗时,陆芷稚看似慌乱地抬手挡他,指尖似乎确实在他袖口蹭过。那时他只当是小姑娘家慌了神,竟没放在心上!

“你……好阴……”他想怒斥,可舌尖像被堵住了,只能发出含混的气音。视线渐渐模糊时,他看见陆芷稚缓缓站起身,月光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像个择人而噬的鬼魅。

顾玄暝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眼里最后映出的,是陆芷稚转身时,腰间那枚刻着陆字的玉佩,在月光下闪着寒芒。

“阴?”陆芷稚轻笑一声,匕首在他颈侧轻轻划动,带起一阵战栗的冷风,“阴怎么了?对付你这种人,难道还要讲光明正大?”她手腕微转,刃口贴着他的皮肤往下滑,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我说过,你不能走,就断没有让你活着离开的道理。”

顾玄暝的瞳孔骤然放大,眼球因恐惧而突出,死死定盯着陆芷稚那张在暮色里显得格外冷冽的脸。他想挣扎,想怒斥,可喉咙里像堵着团滚烫的棉絮,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四肢软得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软骨散混着断肠草的毒性已经彻底发作,连脖颈的动脉都在突突地跳,带着濒死的麻木。

“你……陆……家……”他拼尽全力挤出几个字,嘴角却突然溢出黑紫色的血沫,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震颤都牵扯着五脏六腑,疼得他眼前发黑。

陆芷稚冷漠地看着他咳得像只濒死的虾子,缓缓站起身,抬脚用靴尖踢了踢他的脸颊。皮革与皮肤相撞的闷响里,她像在确认一件毫无生气的死物:“没力气说了?刚才不是挺能耐的么。”

顾玄暝的咳嗽渐渐弱了下去,只剩胸口微弱的起伏,那双圆睁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惊悸与不甘。

“下辈子投个好胎,”陆芷稚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握着匕首的手缓缓抬起,刃口在残阳下泛着淬毒的幽蓝,“别再跟我作对,更别遇上我。”

“去死吧。”

话毕,她手腕猛地向下一沉,匕首带着凌厉的风声刺向顾玄暝的胸口。就在刃尖即将触到衣襟的瞬间,一阵破空声骤然从左侧传来——是箭矢划破空气的锐响!

陆芷稚本能地侧身旋身,那支箭擦着她的肩胛飞过,“笃”地钉在身后的树干上,箭尾的白羽还在剧烈震颤。她心头一凛,刚要回头,便见一道黑影从密林里疾冲而出,玄色夜行衣裹挟着疾风,手中长剑直取她的面门。

“找死!”陆芷稚怒喝一声,回手用匕首格挡,金属碰撞的脆响在林间炸开。她借着反震之力后退半步,这才看清来人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寒光四射的眼睛,而对方的剑尖,正稳稳地指着她的咽喉。

趁着这短暂的对峙,那黑衣人突然身形急转,竟俯身一把抄起地上的顾玄暝,足尖一点便要掠向密林深处。

“想带他走?问过我了吗!”陆芷稚哪肯罢休,匕首如闪电般掷出,却被对方用剑鞘轻巧挡开。

金属碰撞的脆响惊飞了树梢的鸟雀。沈宴州剑招愈发凌厉,显然是想速战速决。陆芷稚且战且退,匕首在她手中转出冷弧,每一次格挡都贴着对方的剑刃游走。

“又来一个呀”她嗤笑一声,匕首斜挑,精准地磕在长剑脊上。

“都得死。"

“救他?切,就凭你?”陆芷稚看准空隙,匕首突然变向,划向沈宴州握剑的手腕。并将瓷瓶里剩余的毒药挥出。

沈宴州闷哼一声,手腕被划开道血口。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猛地收剑回身,长臂一抄,竟直接将地上的顾玄暝拦腰抱起。“陆二小姐好手段,”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今日暂且作罢,改日定当奉还。”

说罢,他足尖一点,竟抱着个人影蹿出数丈远,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密林里。

陆芷稚震惊地站在原地,匕首上的血珠滴落在草叶上。她望着沈宴州离去的方向,眉头拧成个疙瘩——这个人的轻功竟如此了得,剑法也带着股狠劲,没想到连毒都不起效果。

陆芷稚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黑影抱着顾玄暝消失在暮色里,只留下几片被风卷起的枯叶,在她脚边打着旋。

陆芷稚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方才那支箭,还有这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她望向密林深处,眸色沉沉。

“改日奉还?”她低声重复,忽然冷笑一声,“失策了,最好别让我再遇上。”

风里还残留着沈宴州身上的药味,那是种极淡的迷迭香,混着血腥味格外刺鼻。陆芷稚迅速收起匕首,转身往反方向疾走。

穿过矮树丛时,她听见远处传来鸟鸣的声音。陆芷稚加快脚步,身影很快融入晨雾,只留下草叶上那几滴尚未干涸的血,在朝阳里泛着暗红的光。

…………

喜丫在狭小的厢房里转了不知多少圈,烛火被她带起的风晃得忽明忽暗,映得墙上的影子也跟着焦躁地扭动。她时不时抬手抹一把额角的细汗,嘴里反复念叨着:“这都亥时过了,小姐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有回来?莫不是……”

话没说完就被自己掐断,她用力跺了下脚,指尖攥得发白:“呸呸呸,小姐那么厉害,肯定没事的。”可话音刚落,院墙外突然传来几声夜猫的凄厉叫声,喜丫吓得猛地缩起脖子,后背撞在门框上,发出“咚”的轻响。

就在这时,窗棂外传来“沙沙”的响动,像是有人拨开了窗沿下的杂草。喜丫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她抄起桌边的铜烛台,踮着脚挪到窗边,手指颤抖着搭在窗栓上——小姐说过,夜里若有异动,先别开窗,用烛台砸就对了。

可还没等她蓄力,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哒”,是窗栓被从外面拨开的声音。喜丫惊得屏住呼吸,举着烛台的手都在发颤,却见那扇糊着绵纸的木窗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一道缝,一道熟悉的身影逆着月光,悄无声息地翻了进来。

落地时带起的风卷走了烛火的一缕青烟,来人抬手摘掉沾着草叶的帷帽,露出陆芷稚那张略显疲惫却依旧锐利的脸。

“小……小姐?”喜丫手里的烛台“哐当”掉在地上,蜡油溅在脚边,她却顾不上烫,几步扑过去,声音里带着哭腔,“您可算回来了!”

喜丫的指尖还带着几分凉意,轻轻攥着陆芷稚袖口的布料,指腹下能摸到夜行衣粗糙的纹理——那是小姐特意让成衣铺做的,说是方便行动,却总让她瞧着心里发紧。她眼眶红红的,方才强忍着的泪意此刻全涌了上来,顺着脸颊往下掉,砸在陆芷稚的手背上,温热的一小团。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喜丫的声音带着哭腔,又怕惊扰了旁人,只能压低了嗓子,肩膀微微发颤,“我在房里数着漏刻等,听着外面梆子敲了三下,心都快跳出来了。”

她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着陆芷稚,见她衣襟沾着草屑,靴底还沾着泥,手腕处的衣料似乎被划破了个小口,更是急得不行,伸手想去碰,又怕碰疼了她,手在半空停了停,又缩了回去。

陆芷稚看着她这副模样,紧绷了半夜的神经稍稍松缓。她抬手替喜丫拭去脸颊的泪,指尖触到一片温热的濡湿。“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她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却没真的责备,“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

说着,她往窗边瞥了眼,确认窗户已经关好,才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喜丫紧绷的脸上:“看你急成这样,莫不是我不在的时候,府里出了什么事?”

喜丫的手指还在微微发颤,听见陆芷稚问话,才后知后觉松开手,脸上又红又白的:“是刘嬷嬷……傍晚时分过来了。”

她语速飞快,带着点后怕的急促:“她说大夫人吩咐,明日让您和几位姐妹一同去上香。嬷嬷本来想进来,我不敢让她进来。便只说您白日里乏了,已经歇下了,才把人劝走。”

说着,喜丫偷眼打量陆芷稚的衣襟,见上面沾着些草屑泥土,袖口还有道浅浅的划痕,顿时又揪紧了心:“小姐,您这是去哪了?衣裳都蹭脏了,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她伸手想去拂陆芷稚肩头的灰,却被对方轻轻避开。陆芷稚径直走到桌边坐下,将斜挎包解下往桌上一放,包里的硬物撞得桌面轻响:“无事,不过是去后山采了些草药。”

喜丫这才注意到那鼓鼓囊囊的布包,忙收了担忧,转而好奇道:“是要配新药吗?需不需要喜丫帮忙捣药?”

陆芷稚抬眸看她,眼底的冷意淡了些:“不用,你先把草药倒出来分类晾着,记得用竹筛,别沾了潮气。”她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那包深紫色叶片的,单独放,碰了别揉眼睛。”

喜丫连忙应下,捧着包草药往桌边挪,心里却还惦记着方才的事,忍不住又问:“那明日上香……小姐要去吗?大小姐说寺里的签很灵验呢。”

陆芷稚正解着腰间的匕首鞘,闻言动作一顿,嘴角勾起抹意味不明的笑:“去,怎么不去。”

那些黑衣人恐怕也在寺里,明天去寺里看看那双双眼睛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