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药风波之后，镇北王府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清洗，揪出了几个隐藏的钉子，手段雷厉风行，透着血腥气。萧凛对外称病，数日不朝，却在暗中布网，准备给幕后之人一个狠厉的回击。
而暖阁内的谢无咎，似乎真的被那日的惊吓和萧凛失控的信香影响了。他开始持续低烧，咳嗽愈发频繁，精神也萎靡了许多。吴大夫诊脉后，面色凝重，只说是寒毒与惊惧交加，邪气入体，需加倍静养。
萧凛悔恨不已，将大部分公务都移到了暖阁外间处理，尽可能多地陪在谢无咎身边。他收敛了所有锋芒和脾气，变得小心翼翼，甚至有些笨拙地亲自喂药、擦拭，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宝。
这日夜里，谢无咎的烧退了些，精神稍好。他靠在床头，看着萧凛就着床头的灯火，批阅那些不得不由他亲自决断的紧急公文。少年王爷眉头微锁，侧脸轮廓在光影下显得格外深邃。
“北狄近来似有异动。” 谢无咎忽然轻声开口，打破了寂静。
萧凛笔尖一顿，抬头看他：“嗯，探子回报，几个部落正在王庭集结。怕是开春后会有战事。”
“陛下年事已高，近来又沉疴缠身。此时北境若起战事，朝中能倚仗的，唯有你。” 谢无咎缓缓道，“但京中局势未稳，三皇子、五皇子皆对兵权虎视眈眈。你若离京，恐生变故。”
萧凛放下笔，走到床边坐下，握住谢无咎微凉的手：“你担心他们在我背后捅刀子？”
“不得不防。” 谢无咎看着他，“需得想个万全之策，既能让你安心出征，又能稳住京中局面。”
他的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清亮与睿智，开始为萧凛剖析局势，筹划布局。从粮草调配到将领任命，从朝中盟友的维系到潜在敌人的制衡，一条条，一款款，清晰缜密，仿佛又变回了那个算无遗策的“帝师”。
萧凛安静地听着，心中百感交集。这个人，即使病骨支离，困于床榻，其智谋眼光，依旧能为他劈开迷雾，指点江山。他需要的，从来不是一只被保护起来的金丝雀，而是这样一个能与他并肩看这万里江山的灵魂。
“先生……” 萧凛喉头滚动，千言万语堵在胸口。
谢无咎微微摇头，打断了他：“我帮你，并非全为你。”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虚空，似在回忆什么，“这天下，饱经战乱，百姓流离。先帝……我父亲在位时，未能实现的河清海晏，我希望，能在你手中见到。”
这是他第一次，在萧凛面前如此清晰地提及自己的身世和抱负，尽管语气平淡，却重若千钧。
萧凛心中巨震，紧紧握住他的手：“我答应你。”
就在这时，谢无咎似乎觉得有些气闷，微微动了动身子，领口松散了些许。一股极淡极淡的冷梅幽香，混合着草药的清苦，悄然弥散开来。因为发热，他平日被压制得几乎不存的信香，似乎浓郁了一丝。
萧凛的呼吸一滞。那冷梅香，与他暴烈的朔风信香截然不同，带着一种遗世独立的清冷与孤傲，却偏偏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一些，贪婪地汲取着这难得的气息。
谢无咎察觉到了他的靠近和目光，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避开。烛光下，他苍白的脸颊似乎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不知是因病热，还是因别的。
“你的信香……” 萧凛的声音低哑，“很好闻。”
谢无咎垂下眼帘，长睫轻颤：“不过是药味罢了。”
“不是药味。” 萧凛肯定地说，他像被蛊惑般，缓缓低下头，靠近谢无咎的颈侧，在那脆弱的腺体附近，极轻地嗅了一下。“是雪地里，梅花初绽的味道。”
这个动作过于亲密，充满了天乾对地坤的侵略性。谢无咎浑身紧绷，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他能感受到萧凛灼热的呼吸喷洒在皮肤上，引起一阵战栗。体内那股因发热而活跃的信香，似乎有沸腾的趋势。
但他没有动，也没有推开。
萧凛的唇，在距离腺体只有寸许的地方停住。他能感受到谢无咎身体的僵硬和细微的颤抖。他在害怕，或者说，在抗拒。
最终，萧凛只是用额头，轻轻抵住了谢无咎的额头。两人鼻尖相触，呼吸交融。
“谢无咎，” 萧凛闭着眼，声音低沉而坚定，“等我平定北狄，肃清朝堂，四海升平之日，我便公告天下，娶你为妃。什么前朝今朝，什么天乾地坤，我萧凛要的人，谁也拦不住。”
这不是询问，而是宣告。
谢无咎的心跳骤然失序。他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年轻面容，那眉宇间的桀骜与深情，如同最炽热的火焰，几乎要将他冰冷的灵魂灼伤。
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在这一刻，放任自己沉溺在这短暂而虚幻的温暖里。
窗外，不知何时，雪停了。一弯冷月悬于天际，清辉洒落，映着窗棂上凝结的冰花，晶莹剔透。
或许，冰雪终有消融之日。而梅，也总该有迎春之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