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二十八年,腊月二十三,小年。帝都初雪,碎玉纷飞,一盏盏宫灯在风里摇晃,像漂浮的星。
紫宸殿深处,铜漏滴答。御案前,萧凛批完最后一封折子,朱笔搁下,抬手揉了揉额心。案角,青玉药盏尚有余温,苦香淡淡——那是谢无咎睡前惯饮的止咳药。
内侍轻步而入:"陛下,帝师已歇下。"
少年"嗯"了一声,嗓音低哑,却掩不住疲惫:"今夜无召,不必值宿。"
他起身,玄袍掠过案角,带起一阵风,灯影摇晃。穿过偏殿,鎏金火盆燃得旺,雪衣人半倚榻,狐裘滑到腰际,手里一卷《盐铁论》将落未落。萧凛俯身,抽走书卷,替他把被褥掖好,指尖不经意扫过颈侧——脉动轻浅,却稳。少年眉间霜色,这才稍稍化开。
漏下三更,御厨送来小年膳——桂花糕、赤豆团、椒柏酒。萧凛却提不起兴致,只命人温了一壶"折桂酿",封泥尚湿。那是谢无咎昏沉时,他亲手埋于梅树下,说要同醉来年春。
酒过三巡,雪愈大。少年忽搁盏,起身披氅,提灯步入梅园。风雪扑面,他却不觉得冷,反有隐隐焦躁在胸口乱窜——三月之期,已过三分之二,谢无咎的咳血却时缓时急,像一把钝刀,日日割他心肉。
梅树下,他掘出另一小坛酒,拍开泥封,仰头灌了几口。烈酒如刀,从喉烧到胸,呛得他俯身剧咳,泪溅雪地。有人自身后撑住他臂弯,声音低哑,带着无奈:"陛下偷酒,也不叫我?"
萧凛回头——谢无咎只披一件素袍,狐裘落在肩头,被雪染得斑驳。少年忙把酒坛藏后,又去捂他手:"出来做甚?风寒!"
"屋里药苦,出来讨酒。"谢无咎笑,指尖点点他眼角,"怎的哭了?"
"是酒烈!"萧凛嘴硬,却忽地俯身,把人打横抱起,大步回殿。雪落两人一身,像瞬间白头。
暖阁内,地龙炽旺。少年将人放于锦榻,亲手替他褪鞋、褪袍,里衣带一散,锁骨下箭创印入眼帘——淡粉却刺目。萧凛指腹摩挲,嗓音低哑:"还疼么?"
谢无咎摇头,抬手替他摘去鬓边雪,指尖一路滑至少年唇角,带走一滴残酒:"折桂酿,要配桂花糕。"
"朕叫人拿——"
"不必。"他忽地抬首,唇贴上少年嘴角,舌尖轻扫,卷走酒液,"这样...正好。"
萧凛脑内"嗡"一声,理智瞬间崩断。他扣住谢无咎后颈,反客为主,舌尖撬开齿列,烈酒与药香混作一团。狐裘滑落,素衣带被扯散,露出胸口斑驳旧疤,像雪里残梅。少年俯首,一路吻下,舌尖舔过每一道疤,最后停在心口,轻轻咬下一枚红印:"这里,刻我名。"
谢无咎指尖插进他发间,微一用力,把人拽上来,唇贴耳廓,声音低得只剩气音:"阿凛...要我。"
帘帐落下,金钩轻响。灯火透过纱幕,照出两道交叠剪影。
萧凛指尖挑开素衣,俯身吻过锁骨,停在肋下旧创,舌尖轻扫,像幼兽安抚旧伤。谢无咎微颤,喉间溢出轻咳,却被少年以唇封住——所有声响,尽数吞没。
衣袍委地,狐裘作毯。龙榻冰凉,萧凛以体温替他暖热,掌心一路滑下,停在腰窝,轻轻揉按:"先生...疼便说。"
谢无咎抬手,揽住少年颈项,指尖描摹那粒朱砂痣,低笑:"疼...也要。"
火盆"啪"地爆响,雪打窗棂,帘内却春声旖旎。少年动作初时温柔,渐渐被情欲驱使,像风雪夜的狼,一面侵占,一面舔舐,生怕弄碎身下人。谢无咎咳声断续,却始终环住少年肩,指节收紧,像抓牢最后一根浮木。
漏尽更残,雪停,殿内只余喘息。萧凛揽人于怀,指尖拂过他汗湿鬓角,忽触到一缕银白——那是谢无咎新添的白发,藏在黑发间,像雪落乌墨。
少年指尖颤了颤,低头吻那缕白发,泪无声落下:"先生...我怕。"
"怕什么?"谢无咎声音沙哑,却温柔。
"怕你走了,留我一人。"
"我答应过,三月为期。"
"不够!"少年哽咽,"我要三十年,五十年,一辈子!"
谢无咎失笑,指尖替他拭泪,却越拭越湿,只好俯首,以唇吮去,咸涩在舌尖化开:"好,一辈子。你治江山,我治你。"
次日,雪晴。金乌东升,紫宸殿大敞,宫人来往扫雪,却皆放轻脚步——帝与帝师尚眠。
御案上,摊着一份墨迹未干的诏书:
"朕年少嗣位,赖帝师辅政,今山河初定,百姓安居,朕心甚慰。自今日起,开恩科、减赋税、罢徭役,与天下休养。另,谢氏无咎,忠贯日月,才堪帝佐,今封为'摄政帝师',赐尚方剑,上可打昏君,下可斩奸佞。钦此。"
诏书下角,压着一朵风干的桂花,色已褪,香犹淡——那是少年昨夜从酒坛里捞出,悄悄放在先生枕畔的。
午后,暖阳照雪,梅林银装素裹。萧凛抱谢无咎,踏雪而行。
"先生,桃花快开了。"少年低头,唇贴他耳廓,"待春深,我带你北巡,看草原星河,可好?"
"好。"谢无咎指尖拈起一瓣雪,放入少年掌心,"待春深,我陪你走遍山河,看尽烟火。"
雪从枝头落下,被风扬起,像一场迟到的花雨。两人并肩而立,一玄一白,一刚一柔,却在雪光里,融成同样的温度。
——愿此后,岁岁雪夜,有灯有酒;
——愿此后,年年春深,有花有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