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殿”包厢内的气氛，在江云飞离开后的几分钟里，降到了冰点。
音乐还在不知疲倦地喧嚣着，但原本热闹的谈笑和嬉闹却诡异地停滞了。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在依旧僵坐在沙发正中央的程宴身上。
他手里的那杯香槟，金黄色的液体微微晃动着，映出他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已经关上的门，瞳孔涣散，仿佛灵魂已经被抽走，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躯壳。
“宴……宴哥？”李少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胳膊，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试探。
这一碰，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
程宴猛地一个激灵，手中的酒杯“啪”地一声掉落在昂贵的地毯上，碎裂开来，香槟洇湿了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但他浑然不觉，像是被火烧到一样，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踉跄着就要往包厢外冲。
“宴哥！你去哪儿？”赵公子反应过来，一把拉住他。
“放开我！”程宴猛地甩开他的手，力气大得惊人，眼睛赤红，里面充满了恐慌、悔恨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我要去找他！我要去解释！”
“解释？你解释什么？”赵公子也被他这副样子弄得有些火大，压低声音吼道，“你现在去有什么用？你没看见他刚才那样子吗？他什么都听到了！”
“我不管！”程宴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嘶吼出来，“我必须去找他！他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他语无伦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他不是那个意思？那他是什么意思？那些伤人的话，一字一句，都是从他嘴里亲口说出来的！
“够了程宴！”赵公子用力按住他的肩膀，试图让他冷静下来，“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不就是一个穷学生吗？玩玩而已，至于吗？他知道了也好，省得你再费心思跟他周旋……”
“玩玩而已？”程宴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赵公子，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你他妈再说一遍？！”
他被自己语气里那股强烈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痛楚惊到了。玩玩而已？如果只是玩玩，为什么在看到江云飞那双死寂的眼睛时，他会感到一种灭顶的恐慌和绝望？为什么心会痛得像被生生剜掉一块？
“他不是玩玩……”程宴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颤抖，“他不是……”
他不再理会身后朋友们错愕、不解甚至是带着几分鄙夷的目光，猛地推开赵公子，像一头发疯的困兽，冲出了包厢。
他沿着长长的走廊狂奔，不顾一切地推开每一个可能藏人的角落，抓住每一个遇到的服务生，语无伦次地追问：“刚才那个服务生！很高的，很帅的，冷冷的那个！他去哪儿了？！”
服务生们被他状若癫狂的样子吓到，纷纷摇头。
他冲到一楼，冲到后门的员工通道，冲到街上……夜晚冷清的街道上，早已没有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颤抖着手，掏出手机，一遍又一遍地拨打江云飞的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冰冷的、机械的女声，像是一盆接一盆的冰水，从头顶浇下，将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浇灭。
他无力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体沿着墙壁缓缓滑落，最终瘫坐在了地上。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屏幕碎裂开来，如同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心。
“没难度，一点挑战都没有……”
“真是可笑……”
他当时那得意洋洋的、轻蔑的语气，此刻化作了最恶毒的诅咒，反复凌迟着他的神经。他想起江云飞在美术馆门口的等待，想起他递过礼物时那双带着细微期待的眼睛，想起午餐时他沉默的疏离和那份被他忽略的疲惫……
所以，那套画具，是他用这样打工的方式换来的？所以他最近那么累，是因为同时兼顾学业、项目和打工？所以他今天所有的“怪异”，是不是……早就察觉到了什么？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了程宴的心脏，并且残忍地搅动。
他不是没有机会察觉的。江云飞那么聪明，他那些漏洞百出的伪装，怎么可能天衣无缝？他只是被游戏的快感和即将到来的“胜利”冲昏了头脑，自私地享受着江云飞那份笨拙却真挚的付出，从未真正站在对方的角度去想过。
“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至极的低吼，从程宴的喉咙深处溢出。他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后悔，如同汹涌的狂澜，将他彻底淹没。比后悔更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他失去了，他可能永远地失去了那个看似冰冷、实则将他捧在手心里的人。
赵公子和李少追了出来，看到他这副狼狈不堪、失魂落魄的样子，面面相觑，想说点什么，最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们忽然意识到，程宴这次，好像……真的玩脱了。
而且，陷进去的，似乎并不止是那个“穷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