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同学聚会上,班花提议玩“敬自己”游戏。
她笑盈盈举杯:“敬自己,当年敢在喜欢的人本子后写我爱你,还在他婚礼上拉新郎拍单独合影。”
全班起哄时,我淡定接话:“敬某个贱人,在我结婚当天拉我老公拍婚纱照。”
笑声戛然而止,班花脸色煞白。
我继续:“幸好我收集了所有证据,包括她收的转账和PS的孕检单。”
“现在她男朋友——”我看向班花的富二代未婚夫,“应该收到我寄的司法鉴定报告了。”
包厢里烟雾缭绕,炫彩的灯光像劣质迪厅一样打在每个人脸上,混杂着酒精和香水变质后的甜腻气味。金碧辉煌的大包间,是顾白天的手笔,他向来喜欢用钱砸出点声势,仿佛这样就能把十年前那个缩在教室后排、穿着洗得发白校服的沉默少年彻底埋葬。
十年同学会。
人到得挺齐,混得好的,混得不好的,都来了。脸上堆着笑,嘴里说着漂亮话,眼神却在彼此身上悄悄打量,掂量着对方这十年是镀了金还是沾了泥。我坐在角落的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玻璃杯壁,看着这场精心编排的重逢戏码。没人来主动跟我搭话,正常,毕竟在大多数人眼里,我是个刚经历婚变、灰头土脸的可怜虫。
焦点永远是柳莹莹,曾经的班花,如今顾白天高调公开的未婚妻。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色小香风套装,妆容精致,笑容恰到好处,像一颗被打磨得闪闪发光的钻石,在每个话题的中心游刃有余地旋转。她正依偎在顾白天身边,嗓音甜得能掐出蜜,讲述着他们即将到来的欧洲订婚之旅,语气里满是理所当然的幸福。
顾白天听着,偶尔点头,嘴角噙着一丝看不分明意味的笑,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昂贵的檀木桌面。他比高中时更显沉稳,或者说,是财富和地位堆砌出来的那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只是那双看过来的眼睛,偶尔会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掠过柳莹莹,也掠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酒过三巡,气氛炒得差不多了,柳莹莹突然拍了拍手,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各位老同学,干喝酒多没意思,咱们来玩个游戏吧?”她眼波流转,带着点小女生的狡黠,“最近挺火的,‘敬自己’,怎么样?说说这些年,最想敬自己一杯的时刻,为什么敬。”
底下立刻响起一片附和声。在这种场合,柳莹莹的提议总是能一呼百应。
她率先端起酒杯,站到稍微空旷些的地方,灯光追着她,像个真正的公主。她微微扬起下巴,脸上泛起一抹混合着骄傲和追忆的红晕。
“那,我就先抛砖引玉啦。”她清了清嗓子,声音透过嘈杂,清晰地传到每个角落,“我敬自己……敬高中时候的自己,那么勇敢,那么纯粹。”
她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全场,像是在寻找某个特定的影子,最终又落回顾白天身上,笑意更深。
“敬自己,当年居然有胆子,在偷偷喜欢了好久的那个男生的英语笔记本最后一页,用铅笔轻轻写了‘我爱你’三个字。”
底下响起一阵意味不明的嘘声和轻笑。学生时代这种懵懂的情愫,总是最容易引起共鸣和起哄。
柳莹莹享受着这种关注,继续道,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更明显的、近乎挑衅的得意:“更要敬现在的自己,在他和他媳妇的婚礼上,大大方方地走过去,拉着他的胳膊,拍了一张只属于我们俩的合影。纪念一下……嗯,纪念一下我那场无疾而终的暗恋?”
她举起杯,朝虚空示意了一下,然后优雅地抿了一口。动作行云流水,仿佛自己真是故事里那个敢爱敢恨、洒脱率性的女主角。
“哇哦!” “班花威武!” “莹莹你也太敢了吧!” 起哄声、口哨声、鼓掌声瞬间炸开。不少人看向顾白天,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端着酒杯,看不出喜怒。也有人目光闪烁,偷偷瞟向我这边,带着怜悯或看戏的兴奋。
柳莹莹在众人的簇拥和赞叹中坐下,脸颊绯红,像是微醺,又像是兴奋。她成功地在十年后,再次成为了全场的中心,用一段真假难辨的“壮举”,给自己的魅力添上了新的注脚。
游戏继续着。有人敬自己考研成功,有人敬自己升职加薪,有人敬自己熬过了生病失业的艰难时光。平凡的故事激不起太多水花,包厢里的气氛渐渐有些平淡下来。
轮到我时,几乎没多少人注意。我坐在最靠门的阴影里,像个透明的存在。
我慢慢站起身,手里握着那只没怎么动过的酒杯。玻璃杯壁凝结的水珠,冰得我指尖微微发麻。
包厢里嘈杂依旧,没人期待一个“失婚妇人”能说出什么精彩的故事。
我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穿过晃动的光影,精准地落在对面那个被众星捧月的身影上。柳莹莹正侧着头,和旁边的人说笑,姿态放松而惬意,完全没意识到风暴的来临。
我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砸进逐渐温吞的水里,奇异地压下了周围的噪音。
“我敬……”我顿了顿,确保每个字都清晰可辨,“贱人。”
两个字,像按下了静音键。
包厢里残余的谈笑声、酒杯碰撞声、甚至背景音乐里煽情的歌词,瞬间消失。所有目光,带着惊愕、疑惑、以及某种预感成真的兴奋,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
我能感觉到柳莹莹身体僵了一下,她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像一张精致却突然卡住的面具。她慢慢转过头,看向我,眼神里先是难以置信,随即涌上一丝被冒犯的恼怒,但更多的是猝不及防的慌乱。
我没理会她,也没看其他人,只是盯着手中酒杯里晃动的琥珀色液体,仿佛在对着它自言自语,又仿佛每一个字,都是淬了毒的针,瞄准目标。
“敬某个……特别的贱人。”我语气平淡,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种冰冷的陈述感,“她有个独特的爱好,专挑别人大喜的日子找存在感。”
空气彻底凝固了。有人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我结婚那天,忙得脚不沾地,笑得脸都快僵了。”我抬起眼,再次看向柳莹莹,她脸色已经开始发白,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桌布,“敬酒间隙,一回头,发现我那位新鲜出炉的丈夫不见了。”
“找了好一会儿,你猜我在哪儿找到他的?”我嘴角扯起一个极淡的、没有任何笑意的弧度,“就在酒店走廊尽头,那个布置来给宾客拍照的婚纱背景板前面。”
柳莹莹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胸口起伏着,她想开口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
我没给她打断的机会,继续用那种平稳得令人心悸的语速说:“他穿着礼服,旁边站着这位……穿着伴娘裙的贱人。两人胳膊挽着胳膊,头凑得极近,对着我请来的摄影师镜头,笑得那叫一个甜蜜灿烂。”
“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他们的婚礼现场呢。”
“哗——”底下终于抑制不住地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和交头接耳声。目光在我和柳莹莹之间惊疑不定地逡巡。当年我婚礼,班里不少人都去了,此刻经我提醒,似乎也隐约想起了这么一段插曲,只是当时只以为是同学间玩闹,谁都没往深处想。
柳莹莹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响声。她脸色煞白,伸手指着我,声音尖利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林晚!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血口喷人!那天、那天只是开玩笑,大家闹着玩而已!你自己婚姻不幸福,别像条疯狗一样到处乱咬!”
“闹着玩?”我重复着这三个字,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终于轻轻笑了一声,笑声里满是冰碴子,“穿着婚纱背景前,搂着别人的新郎,摆出那种姿势,叫闹着玩?柳莹莹,你的玩笑尺度,还真是别致。”
我不急不缓地从随身带着的手包里,拿出一个普通的牛皮纸文件袋,很薄,却像有千钧重,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包括顾白天的。他之前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冲突,此刻眼神终于沉了沉,落在那个文件袋上。
“婚姻不幸福,我承认。”我抬眼,迎上柳莹莹慌乱又强作镇定的目光,“但幸好,我没真的蠢到家。从发现那张莫名其妙的‘婚纱照’底片开始,我就知道,这婚姻里进的脏东西,不止一点。”
我把文件袋轻轻放在旋转玻璃桌上,指尖点了点。
“开玩笑需要PS孕检单,发给我老公,说怀了他的种,逼他离婚吗?”我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柳莹莹浑身一颤,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几乎站立不稳,下意识地扶住了桌子。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开玩笑需要陆陆续续收他几十万的‘情感损失费’、‘精神补偿费’?”我继续慢条斯理地列举,每说一条,柳莹莹的身体就抖一下,“而那些钱,是他利用职务之便,从我们夫妻共同财产里偷偷转出去的,哦,后来胆子大了,开始动他们公司的公款。”
“他当时恼羞成怒要离婚,不是因为我发现了什么,而是因为,你逼得太紧,他快兜不住了吧?”我看向柳莹莹,眼神锐利,“可惜,他和你,都低估了一个被逼到绝路的女人,能冷静到什么程度。”
我拿起文件袋,却没有打开,只是看着面如死灰的柳莹莹。
“他挪用公款、出轨、转移夫妻财产的所有证据,连带你和他的每一次聊天记录,每一笔转账截图,还有你那张精心PS的孕检单原件……都很完整。”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我整理好,报了警。”
“所以,他不是要离婚,”我轻轻吐出最后一句,“他是要在监狱里,待上十三年。”
巨大的信息量像炸弹一样在包厢里爆开,所有人都被炸蒙了。看向柳莹莹的目光,从之前的惊讶、看戏,变成了彻底的震惊、鄙夷和难以置信。
柳莹莹彻底崩溃了,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捂着脸,肩膀剧烈抖动,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害怕得发抖。
就在这时,我目光转向从刚才起就一直沉默得像尊雕塑的顾白天。他脸色铁青,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又看看身边狼狈不堪的柳莹莹,里面有震惊,有被欺骗的愤怒,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我对着他,举了举杯,语气平静无波:
“对了,柳小姐,忘了告诉你。你现在的男朋友——顾总……”
我故意拖长了音调,看着柳莹莹猛地抬起头,惊恐地望着我,又绝望地看向顾白天。
“他大概,今天会收到一份特别的快递。”我微微一笑,“是关于你之前声称怀了他的孩子、又意外流产的那次……我顺便帮你和当时的胚胎样本(如果有的话)做了个司法亲子鉴定的报告副本。毕竟,骗婚骗到顾总头上,性质就更严重了,不是吗?”
顾白天霍然起身!椅子被他巨大的动作带倒,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他看也没看瘫软在地的柳莹莹,目光如刀,死死地钉在我脸上几秒钟,然后,猛地转身,一言不发,大步流星地摔门而去。
“白天!顾白天!你听我解释!不是那样的!是她陷害我!”柳莹莹发出凄厉的哭喊,连滚爬爬地想追出去,却被自己高跟鞋绊倒,狼狈地跌在地上。
没有人去扶她。
包厢里死寂一片,只剩下她绝望的哭泣和粗重的喘息。
我站在原地,将杯中那一直没喝的酒,缓缓倒在地毯上。
敬自己。
敬那个在废墟中,亲手挖出证据、保持冷静、最终让所有践踏我的人付出代价的自己。
然后,我拿起手包,在所有同学复杂难言的目光注视下,平静地走出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包厢。
门在我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里面的一切污浊。
走廊灯光温暖而安静。
我的战争,结束了。
而他们的噩梦,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