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婆让我跪着伺候晚饭时,齐骕冷眼旁观:“当媳妇就该这样。”
第七个女儿出生时大出血,他签字保小:“女人可以再娶,儿子必须生。”
离婚时我净身出户,他笑:“离了我,你这二手货谁要?”
三个月后,他跪在我新家门口:“孩子没人带,我妈住院了,你回来吧。”
全网都在嘲讽我肯定吃回头草。
我牵着首富独子裴翰墨走出来:“介绍一下,我未婚夫。”
齐骕疯了:“你这种生过七个赔钱货的破烂!”
裴翰墨轻笑:“巧了,我就喜欢儿女成群的。”
他身后走出的产科权威微笑:“江小姐的体质万中无一,裴先生已结扎,这些孩子是裴家唯一的继承人。”
我叫江司瑜,正在经历第七次生产。
剧烈的疼痛像是要把我的骨头一根根拆开,再碾碎成粉末,产房里的空气黏腻又冰冷,带着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的窒息感。
汗水浸透了头发,黏在额头上,视线一片模糊。
隔着那扇不算太隔音的门,我能清晰地听见外面传来的争吵声。是我那婆婆,嗓音尖利得能划破耳膜。
“又是女儿!早就说了是个赔钱货!扫把星!我们齐家是造了什么孽,娶了这么个不会下蛋的母鸡……不对,她是只会下臭蛋!”
“妈,您别急,这次不行,下次……”
这是我那丈夫,齐骕的声音。
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
“下次?这都第七次了!骕儿,你看看谁家媳妇像她这样?连着七个丫头片子!我们齐家的香火就要断在她手里了!当初真是瞎了眼,看她屁股大能生儿子,结果呢?就是个专生赔钱货的废物!”
疼痛一阵紧过一阵,但婆婆那些刻薄的话像淬了毒的针,扎进我心里,比宫缩更让人窒息。
废物?
扫把星?
这七年来,我活得不像个人,更像是齐家求子的工具。
每一次怀孕,都伴随着公婆的冷嘲热讽和齐骕的冷漠审视,直到B超照出性别,或者孩子出生,然后就是新一轮的失望和更加变本加厉的刁难。
“齐先生,产妇情况不太好,有产后大出血的征兆,这是手术知情同意书,请您签字。”
助产士的声音带着急切,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声音停顿了一瞬。
然后,我听见了我丈夫,我用了七年去爱、去伺候、去卑微讨好的男人,齐骕,用他那标志性的,带着点倨傲和理所当然的语气说:
“医生,万一有什么情况,保孩子。”
时间仿佛凝固了。产床冰冷的触感渗进我的四肢百骸。
他顿了顿,似乎是为了强调,又或许是门外我婆婆又说了什么,他补充道,声音清晰地穿透门板,砸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孩子能传宗接代,女人嘛……可以再娶。”
可以再娶。
呵。
原来,我这七年的付出,七年的忍辱负重,七次鬼门关前的徘徊,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时替换的、没能完成任务的子宫。
剧烈的疼痛和滔天的绝望交织在一起,意识开始模糊。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脑海里闪过的,是很多年前,那个站在梧桐树下,笑着递给我一颗糖的少年的影子。
模糊,却温暖。
不是齐骕。
是另一个,早已被我遗忘在岁月尘埃里的人。
原来,从始至终,我都错了。
再次醒来,是在惨白的病房里。
身体像是被掏空了,只剩下无尽的虚弱和疼痛。
病房里冷冷清清,没有想象中的关怀,甚至连齐骕的人影都没看见。
只有一个面生的护工,正沉默地给我擦拭身体。
门被推开了,婆婆扭着肥胖的身子走进来,把手里拎着的保温桶往床头柜上重重一放,发出“哐当”一声响。
“哟,醒了?命还挺硬。”
她吊着眼梢,上下打量我,眼神里的嫌弃毫不掩饰,“生了七个丫头片子,还好意思躺着让人伺候?我们齐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我没力气说话,甚至连看她一眼都觉得耗费心神。
“喏,乌鸡汤,赶紧喝了,早点下奶。”她掀开保温桶的盖子,一股油腻的味道飘出来,“虽然生的都是没用的赔钱货,但奶水总不能浪费了。”
护工动作顿了顿,没吭声。
婆婆见我不动,声音又拔高了几分:“怎么?还要我喂到你嘴里?江司瑜,别给脸不要脸!赶紧喝了汤,等会儿孩子们醒了还要喂奶!七个!真是讨债鬼投胎!”
孩子们……我的七个女儿。
因为早产加上多胎,她们一出生就都被送进了新生儿监护室。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看她们一眼。
“妈,”我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得像破风箱,“孩子们……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在保温箱里烧钱呗!”婆婆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一个个瘦得跟猫似的,能不能养活还两说!你就祈祷她们命硬点吧,别浪费了我们齐家的钱!”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那是我的女儿们,我拼了命生下来的骨肉,在她嘴里,却连草芥都不如。
“我……我想去看看她们。”
“看什么看!”婆婆厉声打断我,“你自己什么身子不清楚?到处乱跑再感染了,谁伺候你?老老实实在床上躺着!真是晦气!”
她骂骂咧咧地又在房间里转了两圈,指责护工手脚不麻利,抱怨医院环境差,最后撂下一句“晚上让齐骕来看看你”,这才扭着屁股走了。
病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护工默默地继续着手里的动作,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我闭上眼,婆婆那些恶毒的话语,齐骕那句“保小”“可以再娶”,在我脑子里反复回响。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凌迟着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七年了。
从我二十二岁嫁给齐骕,走进齐家那个看似光鲜,实则冰冷的牢笼开始,我的人生就一步步滑向深渊。
还记得第一次见公婆,婆婆就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司瑜啊,我们齐家三代单传,到了骕儿这里,香火可绝对不能断。你以后的首要任务,就是给我们齐家生个大胖孙子。”
那时我还沉浸在爱情的幻想里,虽然觉得不舒服,但还是羞涩地点了头。
婚后没多久,我就怀孕了。婆婆高兴得合不拢嘴,各种补品不要钱似的往我嘴里塞。齐骕对我也温柔体贴。
直到四个月产检,婆婆托关系看了性别。
是个女孩。
那天晚上,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婆婆摔碎了饭碗,指着我的鼻子骂:“没用的东西!白瞎了我那么多好东西!”
齐骕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脸色阴沉。
从那以后,我的日子一落千丈。婆婆开始各种刁难,饭菜咸了淡了,家务做得不干净,对我呼来喝去,动不动就让我跪下听训。而齐骕,永远只是冷眼旁观,偶尔还会附和一句:“妈说得对,当媳妇的,伺候公婆是天经地义。”
一次,两次,三次……每一次怀孕都带着希望,每一次生产都迎来绝望。
女儿一个接一个地出生。
我在齐家的地位,也一路跌入谷底。从最初的孙媳妇,变成了一个连保姆都不如的、专生赔钱货的废物。
身体在一次次生产中垮掉,心也在日复一日的冷漠和羞辱中,慢慢死去。
曾经那个会因为我手指破了个小口子就紧张半天的齐骕,早就消失了。剩下的,只是一个把我当成生育机器,传宗接代工具的男人。
不,或许连工具都不如。工具坏了还会修,而我,坏了就可以直接扔掉,再换一个新的。
“可以再娶……”
黑暗中,我缓缓睁开眼,看着天花板惨白的灯光。
心底某个被压抑了太久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碎了。
保温箱里,我的七个女儿还在顽强地活着。
为了她们,也为了我自己。
这齐家,这婚姻,这令人作呕的一切……
该结束了。
出院那天,齐骕终于露面了。
他开着他那辆黑色的宝马,停在医院门口,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惯有的、那种掌控一切的淡漠。见我出来,他降下车窗,眉头微蹙,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烦:“磨蹭什么?赶紧上车,妈还在家等着。”
没有问候,没有关心我身体恢复得如何,更没有提一句在保温箱里的孩子们。
仿佛我只是完成了一次不太成功的货物交付,现在需要被运回仓库。
我抱着怀里薄薄的出院小结和一堆药,站在初秋微凉的风里,看着这个我法律上的丈夫,心口那片荒芜之地,连最后一点余温都散尽了。
我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似乎被我看得不自在,语气更差:“江司瑜,你聋了?上车!”
“孩子们呢?”我开口,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意外。
齐骕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保温箱里躺着呢,还能在哪儿?一个个弱得跟小鸡崽似的,一天烧掉我大几千。”他上下扫了我一眼,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嫌弃,“你要是争气点,生个儿子,她们也不至于受这个罪。”
看,这就是齐骕。永远能把所有的过错,精准地推到别人身上。
我深吸一口气,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内是他常用的那股木质香调,曾经觉得沉稳迷人,如今只感到窒息。
车子驶离医院,汇入车流。齐骕打开了财经频道,主持人正激昂地分析着股市动态。他听得专注,手指偶尔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完全当我不存在。
也好。
我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街景。高楼大厦,霓虹闪烁,行人匆匆。这个世界依旧喧嚣忙碌,不会因为某个人的心死而有丝毫改变。
“对了,”快到齐家那座位于半山、彰显着身份与地位的别墅时,齐骕突然开口,打破了车内的沉默,语气带着施舍般的意味,“妈说了,看你这次……也算辛苦了。家里请了个保姆,以后带孩子的事情,你可以稍微轻松点。”
我没应声。
辛苦?算辛苦了?
用命换来的“稍微轻松点”。
真是天大的恩赐。
车子驶入雕花铁门,停在主楼前。婆婆已经站在门口,叉着腰,依旧是那副刻薄的面孔。看见我下车,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哟,我们齐家的大功臣回来了?生七个丫头片子,还好意思在医院住那么久!知道一天花多少钱吗?”她尖锐的嗓音划破别墅区的宁静。
我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往里走。这套流程,我太熟悉了。反抗只会招来更恶毒的辱骂和刁难。
“站住!”婆婆厉喝一声,“我让你进去了吗?一点规矩都不懂!”
我停下脚步。
她走到我面前,肥胖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我脸上:“我告诉你江司瑜,别以为生了孩子就能蹬鼻子上脸!保姆是请来带孩子的,不是伺候你的!该你干的活,一样不能少!晚上骕他爸和几个叔伯过来吃饭,你赶紧去准备,要是出了一点差错,看我怎么收拾你!”
又是这样。每次有重要的家庭聚餐,我必须亲自下厨,以彰显齐家媳妇的“贤惠”和齐家对我的“调教有方”。而每一次,无论我做得多么尽心尽力,总能被他们挑出无数的错处,成为饭后奚落我的谈资。
“还愣着干什么?滚去厨房!”婆婆见我不动,怒气更盛。
齐骕停好车走过来,听到这话,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对婆婆说:“妈,您别动气,让她去就是了。”说完,便径直越过我,走向客厅,仿佛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
厨房里,食材已经堆了一地,琳琅满目,显然是为今晚的宴席准备的。保姆是个四十多岁面相憨厚的中年女人,正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看到我进来,连忙小声说:“太太,老夫人让我把这些都处理好,我……我不太会做这些大菜……”
“没事,我来。”我挽起袖子,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冲刷在手上,让我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洗菜,切配,煲汤,煎炒烹炸……我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在厨房里忙碌着。身体的虚弱让每一个动作都变得艰难,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小腹处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
但我不能停。
客厅里传来齐骕和他父亲、叔伯们谈笑风生的声音,夹杂着婆婆刻意拔高的、炫耀齐骕最近又做了什么大项目的语调。他们是一个世界的人,光鲜,体面,掌控着资源和话语权。
而我,是那个世界的附属品,是藏在华丽袍子下的虱子,是需要被时刻敲打、以确保其安分守己的生育工具和免费保姆。
“江司瑜!汤是不是快干了?闻见味儿了!你怎么做事的!”婆婆尖利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我默默关小了火。
“那个鱼,清蒸!骕他爸就爱吃清淡的,别又给我搞一堆酱油!”
“海参发好了没有?时间够不够?别偷工减料!”
她隔几分钟就要喊一嗓子,仿佛不这样,就无法彰显她在这个家里的权威。
终于,所有的菜都准备好了,摆了满满一大桌子,色香味俱全。我累得几乎虚脱,靠在厨房冰冷的墙壁上,喘着气。
“开饭了!”婆婆招呼着。
男人们移步餐厅,谈笑声依旧。没有人看我一眼,没有人问一句“累不累”。
我习惯性地想去厨房拿碗筷,婆婆却瞪了我一眼:“这里用不着你,碍手碍脚的!去,把孩子们换下来的尿布手洗了!保姆在哄孩子,没空。”
手洗尿布。家里明明有最高端的洗衣机烘干机,还有保姆。但她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折辱我。
我没争辩,转身走向洗衣房。
身后传来公公略带不满的声音:“怎么让她走了?司瑜手艺还是不错的。”
婆婆立刻拔高声音:“她一个生了七个丫头片子的晦气人,上桌干嘛?影响胃口!咱们吃咱们的!”
齐骕没有说话。默认。
洗衣房里,堆着小山似的、散发着奶腥味和排泄物气味的尿布。我拧开水龙头,冰冷的自来水再次冲击着皮肤。
外面推杯换盏,欢声笑语。
里面,只有我一个人,对着冰冷的水和肮脏的尿布。
我拿起一块尿布,用力地搓洗着,仿佛要搓掉的不是污渍,而是我这七年来的愚蠢、懦弱和眼瞎。
水流声,欢笑声,婆婆刻薄的指责声,齐骕冷漠的沉默……交织在一起,像一场荒诞的戏剧。
而我,不想再当这个悲剧的主角了。
我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窝深陷、神情麻木的女人。
江司瑜,你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为了那早已死去的爱情?为了这令人作呕的“家庭”?还是为了这群把你踩进泥里,还嫌你脏了他们鞋底的人?
不。
为了女儿们。
她们不能有一个这样卑微、这样被践踏的母亲。
她们应该看到,她们的妈妈,也可以挺直脊梁,活得堂堂正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