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强焦躁地来回踱步。
“搞什么鬼！这个许泽霖到底在磨蹭什么？”
他压低声音，对着身旁的同事李伟抱怨，语气里满是压不住的火气。
“所有机组的放行资料都交了，就差他！他还想不想飞了？”
李伟正盯着眼前巨大的电子屏幕，上面闪烁着各个航班的动态信息。
听到王强的牢骚，他头也没回，只是轻笑了一声。
“老王，急什么。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许泽霖。”
“他那个人，你还不知道？稳。”
一个“稳”字，让王强瞬间噎住。
是啊，许泽霖，整个南航最年轻的机长，也是出了名的“稳”。
别的机长交接飞机，绕机检查一遍，签个字就完事。
他不行。
之前训练的时候，他要把里里外外，凡是能看到的、能摸到的地方，全都亲自过一遍才放心。
别的机长拿到放行资料，核对一遍就递交。
他不行。
他要把所有数据，从天气到油量，从载重到平衡，
每个小数点都重新验算一遍，确认无误才肯罢休。
王强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稳有什么用？再稳，错过了起飞时刻，一样要挨处分！
到时候延误的锅，还不是我们运控来背？”
李伟终于从屏幕上收回目光，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吧，他心里有数。”
话音刚落，大厅门口出现了一个挺拔的身影。
许泽霖神情平静，步履沉稳，手里拿着的，正是王强望眼欲穿的飞行资料。
不多不少，刚好五分钟。
王强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许机长，我的许大机长！你可算来了！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就差你了，整个航班都在等你一个人！”
许泽霖没有理会他的抱怨，只是将手里的资料递了过去。
“所有数据复核完毕，绕机检查无异常。可以准备放行了。”
王强接过资料，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
“下次能不能快点？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你这卡着点……”
许泽霖抬起眼看着他。
“王经理。”
“在没有百分之百确认飞机处于绝对安全状态之前，
我不能让几百名乘客用他们的生命，来为你宝贵的时间买单。”
“你，能吗？”
王强剩下的话，瞬间全部堵死在了喉咙里。
他张了张嘴，看着许泽霖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五分钟后，登机口准时开放。
驾驶舱内，许泽霖已经坐在了左侧的机长位上。
副驾驶谭晓东扣好安全带，侧过头问道：
“机长，刚才在AOC，王强没为难你吧？”
许泽霖正在进行航电系统的开机检查，闻言，头也没抬。
“他的情绪，影响不了飞机的飞行姿态。”
一句淡然的话，让谭晓东微微一怔。
他看着许泽霖专注的侧脸，心里忽然多了几分认可。
乘务长邓宇的声音从客舱传来，通过内部通话系统清晰地传入驾驶舱：
“机长，所有乘客已登机完毕，客舱门已关闭。”
“收到。”
许泽霖应了一声，随即按下了广播按钮。
柔和的电子提示音后，他清朗沉稳的声音响彻整个客舱。
“女士们，先生们，下午好。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许泽霖。”
“欢迎各位搭乘6511次航班，预计空中飞行时间为两小时四十分钟。”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没有像往常一样播报天气情况，而是话锋一转。
“起飞和降落是飞行中最关键的两个阶段，
未来半小时内，我们的飞机会经历爬升、颠簸和气压变化。
请您务必系好安全带，收起小桌板，调直座椅靠背。”
“这不是一次普通的例行通知，而是关乎您和身边每一个人安全的重要提醒。
请务必听从乘务员的指引。”
“感谢您的配合。”
广播结束，谭晓东有些诧异地看向许泽霖。
“机长，这段……好像不在标准广播词里吧？”
航空公司的广播词，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精确到每个字眼的，
为的就是用最简洁的语言传递必要信息。
许泽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面前复杂的仪表盘上，手指在一排排开关上熟练地操作着。
“流程是死的，人是活的。”
“与其让他们当成耳旁风，不如让他们真正记在心里。”
飞机在引导车的牵引下，缓缓离开停机位，滑向起飞跑道。
“白云塔台，南方3101，停机位101，请求滑行。”
“南方3101，可以滑行，在H3道口等待。”
“H3道口等待，南方3101收到。”
许泽霖熟练地与地面塔台沟通，获得批准后，开始进行最后的起飞准备。
他一边推动节流阀，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V1，145节。”
“VR，148节。”
“V2，154节。”
他正在计算飞机的起飞速度。
V1是中断起飞的临界速度，VR是抬轮速度，V2是安全爬升速度。
这三个速度是每次起飞前都必须精确计算的关键数据。
计算完毕，他将数据输入飞行管理计算机，然后开始设定自动驾驶仪。
“航向023，高度层331，速度250节。”
头等舱里，卷发姑娘有些不耐烦地对乘务长邓宇撇了撇嘴。
“你们这位机长怎么这么啰嗦？
以前坐飞机，从来没听过机长说这么多话的。”
邓宇微笑着解释道：
“女士，我们的许机长一向以严谨细致著称，这也是为了保证大家的安全。”
驾驶舱里，谭晓东也觉得许泽霖有些过于谨慎了。
这些起飞数据的设定，他们刚才已经核对过一遍。
现在完全可以交由他来操作，没必要再亲自重复说明一遍。
这不符合“机长监控，副驾操作”的标准流程。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疑惑，许泽霖在设定完最后一个参数后，忽然开口了。
“起落架、襟翼、发动机、燃油泵……这些关键部件的参数。
从接手飞机到现在，我已经反复检查了近三十遍。”
谭晓东的呼吸，猛地一滞。
三十遍？
他看着许泽霖平静如水的侧脸。
这已经不是严谨，而是偏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