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汉军”一路稳扎稳打，收复了中原腹地数座城池后，推进的脚步在鹰嘴关前彻底停了下来。
这关隘算不上京畿核心防线，却是通往京郊平原的必经之路，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两侧是直插云霄的绝壁，崖壁光滑如镜，连藤蔓都难以扎根；中间仅有一条丈余宽的山道，蜿蜒向上直通关隘，道旁尽是碎石与深沟，稍有不慎便会失足坠落。天伦教派来驻守的，是素有“铁壁”之称的偏将秦岳，此人虽无过人谋略，却极擅防御，他紧闭关门，在关墙上密布箭楼、投石机，还在山道中埋设了大量拒马与绊马索，两万教众与三千匈奴死士死守于此，摆出了一副“任你千军万马，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
龙砚深知此关的重要性，若不能拿下，“复汉军”便只能困在中原腹地，无法向京郊推进半步。商议再三，他决定派华荣与杨佳联手攻关——华荣的机关陷阱能破路障，杨佳的盾阵能护人推进，本是互补的组合，却没料到，这鹰嘴关竟成了两人的“克星”。
第一次攻关，华荣带着工兵连夜在山道中排查陷阱，想要为盾阵开路。可秦岳布设的陷阱极为隐蔽，有的埋在碎石下，有的藏在草丛中，更有甚者借助崖壁的阴影，肉眼根本难以分辨。工兵们刚清理了不到半里路，便触发了连环绊马索，十几人被绊倒在地，紧接着，城上的箭雨便呼啸而下，华荣为了掩护工兵撤退，被一支穿甲箭射中左臂，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杨佳的盾阵虽及时推进，却被城上的投石机死死压制，巨石砸在盾墙上，震得盾兵们虎口开裂，连杨佳都被震得气血翻涌，只能率军狼狈退回。
休整三日后，两人再次尝试。华荣设计了一种“破障车”，车顶覆盖厚重的铁板，能抵御箭矢与石块，想要强行冲撞关门。可秦岳早有防备，他下令在关门前堆积了大量柴草与油脂，待破障车逼近，便点燃柴草，熊熊烈火瞬间将山道封锁，破障车被烧得焦黑，根本无法前进。杨佳率领盾兵想要冲过火海，却被浓烟呛得睁不开眼，城上的守军趁机放箭，盾阵被打乱，士兵伤亡惨重，杨佳的大腿也被流箭射中，踉跄着才退回营中。
接连两次失利，营中弥漫着沮丧的气氛。华荣躺在军帐中，左臂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苍白，他看着自己设计的破障车图纸，懊恼地将其揉成一团，眼神中满是不甘：“都怪我，没能想到他会用火攻，害了这么多兄弟……”
杨佳的伤势更重些，流箭射中了大腿外侧的筋脉，沈清辞为他诊治时，光是取箭就用了半个时辰，疼得他额头青筋暴起，却硬是没哼一声。可待沈清辞走后，他看着自己肿胀的大腿，心中满是焦急——身为将领，却连关都攻不下来，还成了军中的累赘。
中军大帐内，龙砚站在沙盘前，眉头拧得紧紧的，几乎能夹死一只蚊子。沙盘上，鹰嘴关的模型被标注得格外醒目，山道上的陷阱、关墙上的箭楼，都被他用小石子一一标出，可无论他怎么推演，都找不到一条可行的攻关之路。士兵们伤亡日增，士气渐低，粮草也因连日驻扎而消耗加快，更让他忧心的是，若迟迟不能拿下鹰嘴关，慕容玄很可能会派援军赶来，到时候腹背受敌，后果不堪设想。
“又在皱眉头？”一道温柔的声音传来，带着淡淡的药香，驱散了帐内的沉闷。
龙砚回头，见沈清辞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她的鬓角沾着些许汗珠，显然是刚从伤兵营忙碌回来。她将汤药放在桌案上，走到龙砚身边，伸出温热的手指，轻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华先生和杨将军的伤势都稳住了，华先生的箭伤不算深，养几日便能恢复；杨将军的筋脉虽受了些损伤，但我给了他活血化瘀的药膏，配合针灸，不出一月便能正常行走。”
龙砚握住她的手，指尖摩挲着她掌心因常年制药、针灸而磨出的薄茧，心中的烦躁稍稍缓解，却依旧愁眉不展：“清辞，我们连攻两次都失利了，伤亡了上千兄弟，却连鹰嘴关的门都没摸到。秦岳死守不出，我们根本无从下手，再这样耗下去，恐怕……”
“我知道你急。”沈清辞打断他，踮起脚尖，轻轻在他脸颊上印下一个柔软的吻，像一片羽毛拂过，带着清甜的药香，“可打仗哪有一蹴而就的？我们从雾隐山走到现在，哪一座城池不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收复的？鹰嘴关易守难攻，秦岳又是个死心眼，我们一时半会儿拿不下来也正常。”
她拉着龙砚走到桌案前，端起那碗汤药递给他：“这是我给你熬的安神汤，你这几日都没睡好，眼底全是红血丝。先喝了汤，歇歇脑子，说不定思路就清晰了。”
龙砚接过汤药，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着淡淡的甘草味，暖意渐渐蔓延至全身。他看着沈清辞温柔的眼眸，那里面满是理解与支持，心中的郁结仿佛被这暖意化开了不少。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沙哑：“有你在，真好。每次我心烦意乱的时候，只要看到你，就觉得什么困难都能扛过去。”
沈清辞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我们是战友，是同伴，更是要一起走到最后的人。你不必一个人扛下所有，累了就跟我说，我陪着你。”她抬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蹉跎先生足智多谋，他肯定在想对策；华先生和杨将军虽然受了伤，但他们经验丰富，等伤势好转，一定能想出破关的办法。我们现在急也没用，不如先让士兵们休整，安抚好伤兵，再慢慢商议。”
龙砚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帐外的风声、士兵们的操练声似乎都远去了，只剩下两人彼此的呼吸声。他低头，在她的发顶印下一个深情的吻，声音温柔而坚定：“好，听你的。我们慢慢来，不急于一时。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哪怕多耗些时日，我也愿意。”
沈清辞脸颊微红，轻轻推开他，眼底带着笑意：“别贫嘴了。汤喝完了，我再去看看华先生和杨将军，你也早点歇息，养足精神，才能应对接下来的战事。”
龙砚点头，目送她离去，心中的愁云已消散大半。他走到沙盘前，重新铺开图纸，眼神中多了几分沉稳与耐心。是啊，收复京城本就是一场漫长的征途，不必急于一时。鹰嘴关虽险，但只要他们沉下心来，凝聚众人之力，总有一天能攻克难关。
帐外的阳光透过缝隙照进来，洒在“复汉军”的旗帜上，熠熠生辉。虽然前路依旧漫长，险阻重重，但只要两人同心，群英协力，就一定能一步步逼近京城，兑现曾经的誓言。而此刻，这份在战火中滋生的温柔与坚定，便是支撑他们走下去的最大力量。
夜色渐浓，军营里的灯火星星点点，大多士兵已经歇息，只有伤兵营还亮着几盏油灯，映着沈清辞忙碌的身影。龙砚处理完军务，脚步不自觉地朝着伤兵营走去，远远就闻到了熟悉的药香。
沈清辞正坐在床边，为一名受伤的士兵换药，动作轻柔细致。她听见脚步声，抬头望去，见是龙砚，眼中立刻泛起温柔的笑意：“忙完了？”
“嗯，过来看看你。”龙砚走到她身边，顺手拿起一旁的布巾，帮她擦了擦沾着草药汁的手指，“杨佳和华荣怎么样了？”
“杨将军今天能试着坐起来了，华先生的胳膊也能活动了，恢复得都不错。”沈清辞收拾好药碗，和龙砚一起走出伤兵营，沿着营外的小路慢慢散步。晚风微凉，带着草木的清香，吹散了些许白日的疲惫。
两人并肩走着，沉默了片刻，龙砚忍不住叹了口气：“这鹰嘴关，真是块硬骨头。蹉跎先生也愁得几天没睡好，我们试了两次，都没能靠近关墙，再这样耗下去，士兵们的士气怕是要低落了。”
沈清辞点点头，想起这几日伤兵营里不断增加的伤员，心中也有些沉重：“秦岳死守不出，关墙上箭楼、投石机一应俱全，山道又窄，我们的人根本展不开手脚，硬攻确实不行。”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今天给杨将军换药时，他还在念叨，说那关墙上的投石机太碍事，巨石砸下来，盾阵都快撑不住了。”
“何止是投石机。”龙砚皱着眉，“城上的箭手也厉害，躲在箭楼里放冷箭，郑宇的弓兵根本找不到目标。山道又窄，我们的人挤在里面，只能被动挨打。”
两人走到一处山坡上，借着月光能隐约看到远处鹰嘴关的轮廓，关墙上的灯火像鬼火一样，透着森森寒意。沈清辞望着那陡峭的崖壁，忽然说道：“你说，那崖壁真的一点能攀爬的地方都没有吗？华先生是机关高手，能不能做些工具，让士兵们从崖壁绕到关后？”
“我们试过了。”龙砚摇头，“那崖壁太光滑，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华先生做了攀爬的钩子，可扔上去根本挂不住，还没等士兵爬两步，就被城上的守军发现，用石头砸下来了。”
沈清辞抿了抿唇，又想了想：“秦岳死守不出，不就是因为知道我们攻不进去吗？要是能让他主动开门出关，我们不就有机会了？”
“让他出关？”龙砚苦笑，“秦岳是个死心眼，慕容玄下了命令让他死守，他肯定不会轻易出来。我们之前叫阵、辱骂，甚至烧了他关前的哨所，他都不为所动。”
“硬激不行，那就用别的办法。”沈清辞低头踢着脚下的小石子，“他守在关里，最缺的是什么？粮草？水源？还是……药品？”
“粮草和水源，他们出关前就囤积了不少，短期内应该够。”龙砚琢磨着，“药品……关里有那么多士兵，难免会有伤病，他们的军医水平肯定比不上你，说不定药品真的是他们的软肋！”
沈清辞眼睛一亮：“对啊！我之前听俘虏说，天伦教的药品大多靠劫掠，现在我们收复了周边城池，他们的补给线被切断了，关里的药品肯定很紧张。要是我们假装粮草耗尽，士兵们又染上疫病，故意让消息传到关里，秦岳会不会以为有机可乘，主动出关来攻？”
龙砚心中一动，顺着她的思路往下想：“如果我们再让士兵们假装溃散，把少量的粮草和‘带病’的士兵留在营中，秦岳贪功，说不定真的会出关来抢！到时候，我们就在营外设下埋伏，等他的人一出关，就切断他的退路，再趁机拿下鹰嘴关！”
“还有！”沈清辞补充道，“关墙上的投石机和箭楼虽然厉害，但只要他们出关，关里的守军肯定会减少，我们可以让华先生带着工兵，趁乱从山道两侧的隐蔽处逼近关墙，破坏掉投石机和箭楼，为后续部队打开缺口。”
龙砚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心中的愁云一扫而空，他激动地握住沈清辞的手：“清辞，你太聪明了！困扰我们这么久的难题，居然被你一句话点醒了！”
沈清辞脸颊微红，抽回手，笑道：“我也是随口一说，具体的还要和蹉跎先生、华先生他们商量。”
“对，我们现在就回去召集大家商议！”龙砚拉着沈清辞的手，快步向军营走去，脚步轻快，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沉重。
次日清晨，“复汉军”营中便传出消息：连日征战，粮草耗尽，又恰逢雨季，营中爆发疫病，不少士兵上吐下泻，战斗力大减。龙砚更是“焦头烂额”，一边派人四处寻找粮草，一边让沈清辞加紧救治“患病”的士兵。
为了让戏演得更真，龙砚还故意让士兵们把营中的帐篷拆了几顶，露出里面“散乱”的物资，又让一些士兵装作病恹恹的样子，在营外无力地走动。同时，他安排了一名“俘虏”趁机逃回鹰嘴关，将“复汉军”的情况告诉了秦岳。
秦岳得知消息后，果然半信半疑。他派了几名探马悄悄潜出关口，观察“复汉军”的营地，看到的景象和“俘虏”所说的一致：营中灯火稀疏，士兵们大多无精打采，不少人还捂着肚子呕吐，营外的粮草堆也只剩下寥寥几堆。
探马还带回了一个消息：沈清辞正在营中熬制大量的汤药，营中“患病”的士兵越来越多，连龙砚都亲自上阵安抚士兵，看起来已是强弩之末。
秦岳心中大喜，他觉得这是立功的好机会。慕容玄曾下令，若能歼灭“复汉军”主力，必有重赏。他当即召集手下将领，说道：“龙砚粮草耗尽，营中爆发疫病，正是我们出击的好时机！只要我们出关一战，定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一名将领有些犹豫：“将军，会不会是龙砚的诱敌之计？”
“诱敌之计？”秦岳嗤笑一声，“他都自身难保了，还怎么诱敌？我们出关后，分兵两路，一路直扑他的大营，一路切断他的退路，让他插翅难飞！”
当日午后，鹰嘴关的关门缓缓打开，秦岳亲自率领一万五千教众与两千匈奴骑兵，气势汹汹地向“复汉军”的营地杀来。
龙砚早已得到消息，率领主力部队埋伏在营外的山谷两侧，杨佳的盾兵列阵在山谷口，郑宇的弓兵埋伏在山坡上，华荣则带着工兵，藏在山道两侧的隐蔽处，等待时机。
秦岳的大军冲进山谷，见“复汉军”的营地果然散乱不堪，士兵们纷纷“溃散”而逃，更是信心大增，下令全军追击：“杀！一个都别放过！”
就在秦军全部进入山谷时，龙砚一声令下：“开火！”
山坡上的弓兵们立刻起身，箭矢如雨般射向敌军。郑宇亲自挽弓，一箭射穿了秦军的旗手，秦军阵脚大乱。杨佳的盾兵立刻上前，列成坚不可摧的盾阵，挡住了秦军的退路。
秦岳这才意识到中计，大喊道：“不好！撤退！”
可此时，山谷两侧的巨石突然滚落，堵住了秦军的退路。华荣带着工兵，趁乱从山道两侧冲出，他们推着早已准备好的“破障车”，直扑鹰嘴关的关墙。关墙上的守军本就不多，见主力部队被困在山谷，又遭到工兵的攻击，顿时慌了神。
华荣的工兵们用炸药炸毁了关墙上的投石机，又用巨斧劈开了箭楼的木门，城上的守军失去了防御工事，根本抵挡不住工兵的攻击。不到半个时辰，鹰嘴关的关墙便被攻破，华荣率领工兵占领了关口，升起了“复汉军”的旗帜。
山谷中，龙砚率领主力部队与秦军展开激战。秦军军心涣散，又被切断了退路，根本无心恋战。龙砚挥舞着寒川剑，斩杀了数名秦军将领，士兵们士气大振，奋勇杀敌。郑宇的弓兵不断射杀敌军的骑兵，杨佳的盾兵则步步紧逼，将秦军压缩在山谷中。
激战至黄昏，秦军伤亡惨重，秦岳被龙砚一剑刺穿胸膛，倒毙马下。剩余的教众与匈奴骑兵见主将已死，纷纷放下武器投降。
这场战役，“复汉军”大获全胜，歼灭敌军一万余人，俘虏五千余人，成功拿下了鹰嘴关。
战后，士兵们欢呼雀跃，营中一片欢腾。龙砚走到沈清辞身边，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笑着说道：“清辞，这次多亏了你！若不是你想出这个诱敌之计，我们还不知道要在鹰嘴关耗多久！”
沈清辞靠在他的怀中，脸上洋溢着笑容：“这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现在我们拿下了鹰嘴关，离京城又近了一步。”
龙砚低头，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是啊，离京城又近了一步。但我更要谢谢你，不仅陪我走过这么多艰难险阻，还总能在我迷茫的时候，给我指明方向。”
沈清辞脸颊微红，轻轻推开他：“好了，别在这里秀恩爱了，还有很多伤兵需要救治呢。”
龙砚笑着点头，牵起她的手，向伤兵营走去。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鹰嘴关的关墙上，也洒在两人相握的手上，温暖而坚定。
拿下鹰嘴关，“复汉军”终于打通了通往京郊的道路。虽然离收复京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每一次胜利，都让他们离目标更近了一步。而这场胜利，不仅是武力的胜利，更是智慧与爱情的胜利，将永远铭刻在“复汉军”的征战史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