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战告败的挫败感，像一层灰色的薄雾，笼罩了苏暖一个晚上。但她毕竟是苏暖，那个打不死的“小太阳”。第二天清晨，当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时，她已经重新振作，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握了握拳。
“苏暖，专业一点！冰山要是那么容易融化，还叫冰山吗？”她对着镜子自言自语，“策略A失败，启动策略B——‘润物细无声’渗透计划！”
她复盘了昨天的全过程。请教专业问题行不通，因为在他绝对的领域里，她如同班门弄斧，意图也太明显。那么，就从他无法回避的日常场景入手，降低目的性，增加“偶遇”的自然感，让他先习惯她的存在。
首先，是食堂。根据她有限的观察和林薇薇提供的情报，江沉通常在中午12点15分左右出现在三食堂，偏好靠墙的角落位置。今天，苏暖提前十分钟守在了打饭队伍里，目光精准锁定入口。
12点18分，那个熟悉的身影准时出现。他依旧是一个人，端着餐盘，目不斜视地走向那个固定的角落。很好，计划通。
苏暖迅速打完饭，深吸一口气，端着餐盘状似自然地走过去。他的对面恰好空着。周围几张桌子也有空位，但她目标明确。
“同学，这里有人吗？”她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江沉抬眸，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不到半秒，又落回自己的餐盘，几不可察地摇了一下头。
成了！苏暖心中窃喜，小心翼翼地在对面坐下。她不再试图开启那些刻意的话题，只是安静地吃饭，偶尔用眼角余光观察他。
他吃饭很快，但动作并不粗鲁，甚至带着一种程序化的优雅，仿佛进食也只是为了补充能量。他点的菜很简单，一荤一素，几乎没有酱汁。整个过程，他没有看她，也没有看手机，只是专注地……吃饭。
一顿饭在沉默中开始，也在沉默中结束。他吃完，端起餐盘起身离开，全程没有再看苏暖一眼。
虽然依旧零交流，但苏暖却觉得这是个进步。至少，他没有拒绝她坐在对面，没有流露出明显的厌恶。习惯，是建立关系的第一步。
下午，是一节跨专业的选修课——《认知科学与人工智能》。苏暖走进阶梯教室，目光一扫，心脏微微一跳——江沉竟然也在！他坐在倒数第二排靠过道的位置，依旧是那片自成一体的小天地。
她按捺住加速的心跳，假装随意地走过去，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好巧，你也选修这门课？”她找了个自然的开场白。
江沉侧头，看到她，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但还是“嗯”了一声。
课上，教授讲到了“图灵测试”与人类情感的模拟。在提问环节，教授环视教室，目光落在了后排：“那位穿黑衬衫的同学，请你谈谈，从计算机科学的角度，你认为情感在人工智能中是否可被量化模拟？”
被点名的江沉站了起来。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给出了一个非常技术流、逻辑严密的回答，涉及神经网络、情感计算模型和数据标记。
教授点了点头，似乎还算满意，但随即话锋一转，笑着看向苏暖：“旁边这位女同学，我看你是心理学专业的吧？从你的专业角度，你怎么看这个问题？你认为他说的‘模拟情感’，和我们人类真实的‘体验情感’，本质区别在哪里？”
突然被点名，苏暖愣了一下，但迅速镇定下来。她站起身，结合刚才江沉的回答，流畅地阐述起来：
“我认为关键在于‘主体性’和‘内在感受质’。江沉同学提到的模型可以完美模拟情感的外在表现和行为输出，甚至能通过图灵测试。但‘模拟’不等于‘拥有’。就像我们看一部悲伤的电影会流泪，是因为我们拥有共情能力，能理解并‘感受’到角色的痛苦，这种感受是基于我们自身的意识、记忆和身体体验的。而目前的AI，它或许能分析出‘此情此景应表现悲伤’，并调取悲伤的表情库，但它无法‘感觉’到悲伤本身那种沉重、酸涩的内心体验。这其中的鸿沟，或许就是意识之谜本身。”
她的声音清晰，条理分明，既回应了江沉的技术观点，又引入了哲学和心理学层面的思考。教授眼中露出赞许的目光，教室里也响起了一些细微的讨论声。
苏暖坐下时，下意识地瞥了江沉一眼。她惊讶地发现，他居然正看着她！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了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检索到新数据”的专注和思考。虽然那光芒一闪而逝，快得让她几乎以为是错觉，但他确实因为她的话，产生了短暂的情绪波动。
这是破冰以来，他第一次真正地“看见”她，不是因为她的打扰，而是因为她展现出的、在他认知领域之外的、有价值的思想。
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下课铃响，江沉收拾好东西，像往常一样准备离开。但在经过苏暖身边时，他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苏暖正低头把书本塞进背包，感觉一个身影靠近，带着熟悉的清冷气息。她抬起头，对上他平静的目光。
“你的观点，”他开口，声音依旧是平的，但似乎少了之前那种彻骨的冰冷，“有启发性。”
说完，不等苏暖反应，他便径直从她身边走过，离开了教室。
苏暖愣在原地，抱着书包，半天没动弹。直到林薇薇从前面跑过来，兴奋地拍她：“暖暖！可以啊！我刚才可都看见了！冰山学神居然主动跟你说话了！还夸你了？！”
苏暖回过神来，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虽然只是一句简单的评价，但对她而言，这不亚于攻克了一个重要的堡垒。她终于找到了正确的方向——不是迎合他的领域，而是在他领域的边界，展现她自己领域的价值。
她拿出那个小本子，在“目标：江沉”那一页，将昨天的备注“【或许……需要更强力的破冰工具？】”用力划掉。
然后，她在新的一行，带着一点小小的雀跃和重新燃起的信心，写下：
【反向观察启动。他似乎……开始录入我的数据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走在回宿舍路上的江沉，破天荒地没有在脑中推演代码。他耳边回响着苏暖刚才在课堂上的发言——“内在感受质”、“意识之谜”。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在空中极轻、极快地敲击了几下，仿佛在无形的键盘上，输入了一个新的变量名：
`// Define: subjective_experience (待分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