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彻底驱散了夜色，为城市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王平告别了地师老周，行走在渐渐苏醒的街道上。老周提供的线索——老图书馆的“挠心”感和新建灵网体验中心的“空洞”热闹——像两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中漾开涟漪。
他尝试主动运用“信锚”和初步融合的“归墟视角”，去感知这两个地方。意识如同无形的触须，向着城南和城东的方向延伸。
老图书馆的方向，反馈回来的信息场确实带着一种陈年书卷特有的、厚重而宁静的秩序感，但在那秩序的表层之下，王平的确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如同指甲刮擦玻璃般的不谐震颤。它不像是外来的攻击，更像是由内部滋生出的某种“焦虑”或“病变”，正在缓慢地侵蚀着那份古老的宁静。
而城东灵网体验中心的方向，感知则更加模糊。那里被一股庞大、崭新、充满活力的信息流笼罩，如同一个巨大的、不断自我更新的信息茧房。但在那活力四射的表象之下，王平凭借“归墟视角”对“虚无”的独特感应，隐约察觉到一种内在的空洞感，仿佛那繁华只是一层精美的包装纸，里面却空无一物。
这两个地方，都与陈深所说的“最光明、最秩序”的特征隐隐吻合。图书馆是知识的圣殿，代表着旧时代的秩序与光明；体验中心是灵网技术的前沿，象征着新时代的秩序与光明。而“钥匙”，可能就潜藏在这两者之一，或者……两者都有某种关联。
就在王平沉浸于感知分析时，一个略带怯懦、却又带着某种奇异坚定气息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
“请……请问……您是不是……能看到……那些……‘线’？”
王平猛地回神，收敛了外放的气息，警惕地看向声音来源。
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身材瘦小，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背着一个旧书包。他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混合了恐惧、好奇和一丝……渴望的神情。他手指微微颤抖地指着王平周身——在王平的感知中，那里正有细微的、因刚才探测而尚未完全平复的信息涟漪在荡漾。但这本应是无形无质的信息扰动，普通人绝无可能察觉！
“你能看到？”王平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同时更加仔细地感知这个少年。
这一感知，让他心中微震。少年的信息场非常……通透。不像普通人那样混杂着各种欲望和杂念，也不像能力者那样有着明显的力量特征。他的信息场纯净得如同一块未经雕琢的水晶，但在这纯净之中，却又天然地交织着无数极其细微、仿佛能自发与周围环境信息产生共振的天然纹路。这种特质，让王平想起了墨匠雕刻的那些能记录信息的灵木。
“我……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线’……”少年有些紧张地低下头，搓着衣角，“从小……我就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空气中一些彩色的‘气流’，物体上残留的‘影子’，还有……像您身边这样，一些会动会变化的‘光纹’……爸爸妈妈说我是胡思乱想，同学说我有病……”他的声音带着委屈和长期不被理解的孤独。
“你看到的，可能是信息场的一种直观显化。”王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下来，“这不是病，是一种……天赋。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苏晓。”少年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能理解他的人，“您……您也能看到？您是不是……‘那边’的人？”他小心翼翼地问，带着敬畏。
王平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看着苏晓那双纯净而敏感的眼睛，心中一动。这种能够直接“看见”信息场表象的天赋，在追踪某些特定信息残留，或者识别那些擅长隐藏自身的异常时，或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老周的“听”是感知地脉宏观变化，而苏晓的“看”，可能更擅长捕捉微观的、实时的信息痕迹。
“苏晓，你刚才说，能看到物体上残留的‘影子’？”王平引导着问道。
“嗯！”苏晓用力点头，似乎很乐意分享，“比如一个杯子，如果刚被人用力握过，上面就会留下一个淡淡的、带着情绪颜色的‘手印影子’。如果一本书被很多人反复翻阅，上面就会有很多混杂的‘指纹影子’……”
“那……如果一个地方，最近发生过不寻常的、强大的信息层面的……冲突或者事件，你能看到留下的‘影子’吗？”王平想到了观星台。
苏晓思考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我……我没试过。但如果是很强烈的‘事件’，应该会留下很深的‘印记’吧？就像……就像雷雨过后，空气里那种特别干净又有点刺鼻的‘味道’，我能‘看’到那种‘味道’是亮白色带着细碎电光的……”
王平心中有了计较。苏晓的天赋，需要引导和开发。他或许能成为一个独特的“信息痕迹视觉者”。
“苏晓，你想不想……更了解你看到的这些东西？或许，还能用这种能力，帮助到一些人？”王平问道。
苏晓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充满了渴望：“想！我当然想！我……我不想再被别人当成怪胎了！如果能帮到人……那更好！”
“好。”王平点点头，“但现在不行，我还有些急事要处理。这个你拿着。”他递给苏晓一个临时的、单向的通讯符（由“信锚”生成的一次性信息印记），“等我忙完，我会联系你。在这之前，注意安全，不要轻易对别人展示你的能力，也不要贸然去接触那些看起来特别强烈或危险的‘影子’和‘光纹’，明白吗？”
“明白！谢谢您！谢谢！”苏晓紧紧攥着那枚通讯符，如同握着珍宝，激动地向王平鞠了一躬，然后快步跑开了，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王平若有所思。寻找“钥匙”的队伍，似乎又在不经意间扩大了。地师老周提供了宏观的区域指向，而这个拥有“真实视觉”的少年苏晓，或许能提供更加精准的痕迹追踪。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城南和城东的方向。老图书馆的内部病变，灵网体验中心的内在空洞……哪一个更可能是“钥匙”的藏身之处？或者，这两者之间，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王平决定，先从感觉更具体、更“古老”的老图书馆开始调查。他需要一种更隐蔽、更深入的方式，去探查那份“挠心”感的来源。
他想到了夜魅。那个灰色集市的信息掮客，擅长利用环境的混乱，或许有办法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潜入图书馆那看似严密的信息防御体系。
是时候，联系一下这位“债主”了。王平激活了“信锚”，开始尝试按照夜魅留下的方式，向灰色集市的方向，发送了一道极其隐晦的、带着特定识别码的“信息涟漪”。
新的调查，即将开始。而潜在的盟友与敌人，也都在这座城市的阴影与光明中，悄然注视着。
向灰色集市发送的信息涟漪如同石沉大海，几分钟过去，没有任何回应。王平并不意外，夜魅那样的人物，行踪诡秘，心思难测，不可能随叫随到。他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在一个不确定的援手上。
站在喧嚣的街角，王平略一沉吟，改变了策略。他决定先依靠自己现有的能力，对老图书馆进行一次外围的初步侦查。直接潜入风险太高，但远距离的、更加精细的感知，或许能发现一些被忽略的细节。
他走进附近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连锁咖啡馆，在靠窗的角落坐下，点了一杯最普通的咖啡。这个位置正好能遥望到城南老图书馆那古朴的穹顶。他闭上眼睛，看似在休息，实则全部心神都沉入了“信锚”与“归墟视角”之中。
意识再次如同无形的雷达波，扫向图书馆的方向。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感知那表层的“挠心”震颤，而是尝试像老周那样，去“倾听”这座建筑更深层的“脉动”，同时运用“归墟视角”去分析其信息结构的稳定性。
老图书馆作为知识的沉淀之地，其信息场本应如同深潭，表面平静，内里却蕴含着海量有序排列的信息元。但此刻，在王平的感知中，这座“深潭”的底部，似乎正有一股暗流在悄然涌动。这股暗流并非来自外部，而是从图书馆信息场的内部结构中生发出来，它带着一种……饥饿感？
没错，就是饥饿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无声息地“啃食”着图书馆内那些古老而稳定的信息结构，并将啃食后产生的某种“废料”，转化为了那种令人不安的“挠心”震颤。
王平集中精神，试图锁定那股“暗流”的源头。他的意识顺着那细微的“啃食”痕迹，如同追踪蛛丝马迹的猎手，在浩瀚的书海信息中穿行。痕迹若隐若现，迂回曲折，似乎有意在躲避探查，最终指向了图书馆内部一个他意想不到的区域——地下珍本古籍修复中心。
那里存放着大量脆弱的、未曾数字化的孤本、手稿，是图书馆信息场中最古老、也最脆弱的部分。如果“钥匙”或者其影响藏在那里，确实符合“最秩序”之地滋生混乱的逻辑，也更难被常规的电子监测手段发现。
就在王平的精神几乎要触碰到修复中心外围那层为了保护珍本而设置的、混杂着物理隔离与信息屏蔽的复杂屏障时——
“叮铃~”
咖啡馆的门被推开，风铃轻响。
一股极其隐晦、但王平绝不会认错的信息波动，如同滑腻的蛇，悄然溜了进来。这波动带着灰色集市特有的混乱底色，却又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危险。
王平猛地睁开眼，看向门口。
那里站着一个女人，不再是哥特风格的虚拟形象，而是真实的肉身。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机车服，长发随意扎在脑后，脸上带着一副遮住半张脸的硕大墨镜，嘴角挂着一丝熟悉的、玩世不恭的弧度。正是夜魅。
她径直走到王平对面坐下，毫不客气地拿起王平那杯没动过的咖啡喝了一口，然后嫌弃地撇撇嘴：“速溶的？真没品位。”
“你怎么找到我的？”王平心中警惕，他刚才的感知非常隐蔽，自信没有泄露自身位置。
夜魅摘下墨镜，露出一双仿佛能洞悉人心、带着狡黠光芒的眼睛：“王平小弟弟，别忘了，你可是欠着我‘咨询费’呢。债主在自己投资的‘资产’上留个后门，不是很正常吗？”她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意有所指。
王平立刻意识到，恐怕是上次在灰色集市，夜魅帮助他时，就在他的意识连接或者“信锚”上留下了某种极其隐秘的追踪印记。这让他有些不快，但也更加清晰地认识到夜魅的手段。
“看来你‘修’好自己了？”王平指的是上次她被集市管理员追击的事情。
“小意思。”夜魅耸耸肩，浑不在意，“不过是换个‘皮肤’，甩掉几条看门狗而已。说吧，急着找我，又碰上什么‘小麻烦’了？先说好，这次收费加倍，毕竟风险系数不一样了。”她目光扫过窗外老图书馆的方向，显然已经猜到了王平的目的。
王平没有计较她的坐地起价，直接将关于“钥匙”的猜测、陈深的暗示、老周的直觉以及自己刚才对图书馆的感知发现，简明扼要地告诉了夜魅。他需要她的专业能力。
夜魅听完，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眼中闪烁着感兴趣的光芒：“在珍本修复中心‘啃食’古老信息？有意思……这不像‘虚空教团’那些只知道破坏的疯子的风格，倒更像是某种……更加精巧的‘寄生’或者‘转化’。”她看向王平，“你想让我帮你溜进去看看？”
“你有办法绕过那里的防护？”王平问。那里的防护级别，恐怕比秩序司的某些安全屋还要高。
“物理防护和标准信息屏蔽是麻烦点，但也不是没办法。”夜魅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尤其是，当那里的某些‘古老’系统，恰好使用了一些……嗯……比较有‘年代感’的协议和接口时。对付老古董，就得用老办法。”
她从机车服口袋里掏出一个看起来像是老式U盘、却闪烁着诡异紫光的装置，在手中把玩着：“‘万能钥匙’，兼容性强，就是脾气有点暴躁，偶尔会引发点‘小动静’。怎么样，要不要玩把大的？”
王平看着夜魅那跃跃欲试的表情，知道她所谓的“小动静”绝对不小。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深入虎穴，才能得到关键情报。
“可以。但前提是，不能危及图书馆本身和里面的珍本，也不能引起大规模骚动。”王平提出条件。
“放心，我是专业人士，讲究的是精准‘手术’，不是野蛮拆迁。”夜魅将“万能钥匙”收起，重新戴上墨镜，“走吧，‘资产’先生，带你去见识下，什么叫真正的‘信息潜行’。”
两人离开咖啡馆，融入街道的人流，向着那座看似宁静，实则暗流涌动的老图书馆走去。王平知道，这次侦查，很可能直接面对那神秘的“钥匙”，危险与机遇并存。而他与夜魅这次各怀目的的临时合作，又将把这潭水搅得多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