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觉自己的脸颊热得能摊鸡蛋了，结结巴巴地把那个拙劣的结打好，然后触电般地缩回手，噌地一下站起来，跟他拉开八丈远的距离。
“我……我去看看外面！”
她丢下这句话，逃也似地跑回了火堆旁，留下萧远一个人，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那个包扎得歪歪扭扭、甚至还打了个蝴蝶结的布条，嘴角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
看着地上那几具狼的尸体，前一秒还吓得屁滚尿流的李五和赵四，眼睛里冒出了和饿狼一样的绿光。
“肉……这都是肉啊！”李五吞了口唾沫，声音都在发颤。
赵四更是直接扑到一头狼的尸体上，激动地喊：“感谢上苍的恩赐！这么多肉，够咱们吃多久啊！”
危机，变成了天降的横财。
“别碰，狼身上有跳蚤和病菌。”萧远走了过来，他身上的伤口已经被他自己用布条重新勒紧。
他一开口，兴奋过头的李五和赵四立刻冷静下来，乖乖地站到一边。
“赵四，去烧开水，把刀子烫了。”
“李五，挖个坑，把狼的内脏和血水都埋了，离水源远点。”
萧远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
很快，剥皮，剔骨，割肉。
整个营地都弥漫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但没人觉得难闻，那味道在他们闻来，是粮食的香气，是活下去的希望。
大块的狼肉被架在火上，油脂滴进火焰里，发出“滋啦滋啦”的爆响，霸道的肉香瞬间席卷了整个营地。
所有人都狠狠地吸着鼻子，口水泛滥成灾。
当第一块烤得焦黄的狼肉分到每个人手上时，没人说话，只有狼吞虎咽的声音。
太香了！
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香的肉！
陈氏怀里的小孩，分到了一小条没什么筋的肉，小嘴啃得满脸是油。
这一刻，所有的疲惫、恐惧、绝望，都被这满口的肉香驱散得一干二净。
吃饱喝足，林穗的“基建狂魔”之魂又开始熊熊燃烧了。
她看着萧远正带着李五和赵四，用石片和木矛，熟练地处理着剩下的狼皮和骨头，脑子里已经规划好了下一步。
“夫君。”她凑到萧远身边。
萧远正低头用一块锋利的石片刮着狼皮上的脂肪，闻言，头也没抬：“说。”
“这狼皮，硝制一下，能做成门帘，晚上挡风。还能给我们做几件坎肩，夜里就不冷了。”
“嗯。”
“还有那骨头！你看这腿骨，又粗又直，磨尖了就是长矛！比我们之前那个木头的好用多了！还有那些牙齿，可以做成匕首的刀刃！”
萧远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她。
这女人的脑子，转得倒是快，想的竟和他不谋而合。
“可。”他吐出一个字，算是认可了她的想法。
于是，新的分工开始了。
萧远负责最核心的技术活，他将狼骨敲断，用石头一点点地打磨，制作成锋利的骨矛和骨质箭头。他又将最锋利的狼牙，镶嵌在木柄上，做成了几把简陋却致命的匕首。
李五和赵四这两个壮劳力，则负责处理狼皮，用草木灰和水，一遍遍地揉搓，去除上面的腥臊和油脂。
林穗则和陈氏一起，用骨针和从狼筋里抽出来的筋线，将处理好的皮子缝合起来。
几天后，他们的营地焕然一新。
那个简陋的地窝子，终于有了一个厚实的狼皮门帘，将夜晚的寒风死死地挡在外面。
每个人的身上，都多了一件毛茸茸的狼皮坎肩。
而李五和赵四的手里，也换上了崭新的骨矛，虽然依旧简陋，但那闪着寒光的矛尖，给了他们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这天夜里，林穗起夜，掀开狼皮门帘，看到萧远正手持一根新做的骨矛，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站在营地边缘的沙丘上。
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那身形，那气度，那股渊渟岳峙的沉稳，再也不是那个被流放的罪臣。
而是那个传说中，以三千轻骑，凿穿十万敌军，杀得北蛮闻风丧胆的少年将军。
林穗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她靠在门框上，痴痴地看着那个背影。
她开始想象，他当年穿着一身银甲，手持长枪，立马于万军之前的样子。
该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何等的……勾人。
林穗的脸颊有点发烫，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脸，暗骂自己没出息，都什么时候了，还犯花痴。
安全问题暂时解决，食物问题也得到了缓解，林穗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那片小小的试验田上。
盐蒿草虽然长出来了，但长势很慢，叶片也有些发黄。
缺肥。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林穗的目光，就开始不自觉地……往营地某个角落瞟。
第二天一早，林穗顶着两个黑眼圈，召集了所有人开“晨会”。
“为了我们未来的粮食安全，为了让盐蒿草快快长大，我决定，实施‘沃土计划’！”她清了清嗓子，宣布道。
李五和赵四一脸茫然。
“啥计划？”
林穗指了指营地外围的一处洼地，表情严肃得像是在宣布国家大政方针。
“从今天起，那里就是我们指定的‘肥料采集区’。所有人的……嗯，代谢产物，都要集中在那里。发酵之后，就是最好的有机肥！”
空气，安静了。
李五的嘴巴张成了“O”型。
赵四的眼珠子瞪得溜圆。
连一向温婉的陈氏，脸都瞬间红到了脖子根。
“你……你的意思是……让咱们把屎尿都拉在一个地方？”李五结结巴巴地问，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没错！”林穗点头，一脸的理所当然，“科学研究表明……咳，古书上说，这叫‘积肥’！是农业生产中至关重要的一环！大家要踊跃参与，积极贡献！”
这下，所有人都绷不住了。
这天之后，营地里出现了一道奇景。
每个人都变得鬼鬼祟祟，坐立不安。
李五捂着肚子，在营地里转了八圈，脸都憋青了，最后趁着没人注意，一个箭步冲向了远处的沙丘。
结果还没跑出多远，就被林穗逮个正着。
“李五！你跑什么！计划！我们的沃土计划！”
李五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夹着腿，痛苦地喊：“林姑娘！你饶了我吧！我……我对着那么个坑，我拉不出来啊！”
赵四也好不到哪里去，他选择硬扛，结果一整天都心神不宁，走路姿势都变得极其怪异。
就连萧远，林穗都好几次看到他面无表情地望向远方，眼神里透着一丝丝……挣扎。
整个营地，都被一股“屎尿屁”的低气压笼罩着。
晚上，林穗被折腾得精疲力尽，靠在火堆旁，有气无力地戳着火堆。
“夫君。”她蔫蔫地喊了一声。
萧远正用一块软皮擦拭着那把狼牙匕首，眼皮都没抬一下。
“嗯。”
“你以前在军营里，是不是也这么……这么管手下人上茅房啊？”
萧远的动作停住了。
他抬起头，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林穗。
林穗被他看得有点心虚，但还是不死心地凑过去，拽了拽他的衣角，换上一副好奇宝宝的表情。
“哎呀，你跟我说说嘛。你以前打仗的时候，是不是特别威风？听说北境的冬天特别冷，雪都下得有一人高，你们是怎么过的啊？”
她像一只缠人的小猫，一个劲儿地往他身边蹭。
萧远被她缠得没法，那张冰块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无奈。
他放下匕首，看着跳动的火焰，沉默了片刻。
“北境的雪，能埋掉营帐。”他开口了，声音很低，带着回忆的沙哑，“冬天，不能生火，会暴露位置。兄弟们就挤在一起，靠着彼此的体温取暖。最冷的时候，一夜过去，身边的人，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的话很短，也没有任何情绪。
但林穗却从中听出了无尽的苍凉和悲壮。
她不说话了，只是安安静静地，靠得他更近了些。
火光映着她的脸，她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点点晶莹。
“后来呢？”她小声问。
“没有后来。”萧远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硬，“睡吧。”
林穗“哦”了一声，乖乖地躺下，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脑子里，全是萧远说的那些画面。
冰天雪地，埋人的大雪，再也醒不过来的兄弟……
她悄悄地伸出手，在黑暗中，准确地抓住了萧远放在身侧的手。
男人的手很大，很粗糙，布满了厚厚的茧子，却异常温暖。
萧远浑身一僵。
他想把手抽回来。
可怀里的女人，却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收紧了手指，还呢喃了一句什么。
“别走帅哥……”
他的动作，停住了。
火光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
不远处的李五和赵四，装作不经意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心照不宣地，默默地转过身去，往火堆里又添了一根柴。
整个荒原，都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风声，和彼此交融的，平稳的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