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主令谕！”
芦苇荡外忽然传来马蹄声，惊破了晨雾。顾横川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青色劲装的人骑着马过来，手里拿着一块玄铁令。那是琅琊阁的青鸟使，专门传递阁主的命令。
青鸟使跳下马，走到顾横川面前，把玄铁令递给他：“顾公子，阁主有令，若你愿弃刀入阁，前尘旧怨皆可消。三十六水路那边，阁主会派人去交涉，保你平安。”
顾横川接过玄铁令，指尖碰到上面的刻痕，心里一震——那是南宫暮雪亲刻的“暮”字，笔画里还能看出她当年的青涩。他想起那年在寒山寺檐下避雨，南宫暮雪靠在他身边，看着外面的雨说：“朝朝暮暮不过是俗人贪嗔，我的顾郎该有凌云志，不该被儿女情长困住。”
那时他还笑她，说凌云志哪有她重要。可现在，她却给他送来了“朝朝暮暮”的机会——只要他弃刀入阁，就能跟她在一起，不用再做亡命徒，不用再刀口舔血。
顾横川握紧了玄铁令，指节泛白。他想答应，想立刻跟青鸟使走，去见南宫暮雪，告诉她他想她，告诉她他再也不想跟她分开。
可他忽然想起另一个雨夜。那天他刚从外面回来，身上带着伤，南宫暮雪攥着他的衣襟哭得发抖：“我不要你争什么武林至尊，不要你当什么天下第一刀客，我只要你平平安安，年年岁岁都能陪我看七夕的鹊鸟灯。”
当时他怎么答的？他抱着她，说：“暮雪，待我把江湖上的事了了，就带你回姑苏，给你十里红妆，以后再也不碰刀了。”
可现在，他连自己的命都快保不住了，怎么给她十里红妆？怎么陪她看鹊鸟灯？
顾横川把玄铁令放在地上，轻轻推了回去：“请回禀阁主，多谢她的好意。但我是刀客，刀在人在，刀亡人亡。洞庭的事，我必须自己了。”
青鸟使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他会拒绝：“顾公子，你可知这是阁主……”
“我知道。”顾横川打断他的话，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告诉她，我会活着回去见她。到时候，我背给她听《鹊桥仙》的全阕。”
青鸟使看着他，叹了口气，捡起玄铁令，翻身上马：“顾公子，多保重。阁主在琅琊阁，等你回来。”
马蹄声渐渐远去，芦苇荡又恢复了平静。顾横川靠在芦苇杆上，望着天空。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他摸了摸怀里的《淮海词集》，慢慢翻开。里面的《鹊桥仙》被他翻得卷了边，每一个字都刻在他心里。他轻声念起来：“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念到“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时，他的声音哽咽了。
他知道，南宫暮雪说的“朝朝暮暮”是假的，她比谁都想跟他在一起；他也知道，他说的“凌云志”是假的，他的凌云志，从来都不是当什么天下第一刀客，而是能护着她，陪她看遍天下的风景。
可江湖就是这样，总有那么多身不由己。你想放下刀，却总有人逼着你拿起刀；你想跟心爱的人相守，却总有人把你们隔开，像银河隔开牛郎织女。
顾横川慢慢站起来，捡起地上的刀。刀身卷了刃，却依然泛着冷光。他握紧刀柄，朝着洞庭总舵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