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更新时间:2025-10-24 03:24:25

江湖人说,世上有两柄最利的刀。

一柄是西域寒铁铸的“碎魂”,斩金断玉,见血封喉,三十年前随魔教教主埋在昆仑冰窟,至今仍有刀客为它踏破雪峰;另一柄叫“相思”,无鞘无锋,藏在人心最软处,你以为它温顺如春水,某天它突然翻涌,能把五脏六腑都剜成筛子。

有人问顾横川,你那柄佩刀叫什么?

他总摸着刀柄上磨得发亮的“暮”字笑,说叫相思。

问的人便摇头,说顾大侠的刀快得能劈开雷霆,该叫“裂穹”“斩岳”才对,哪有拿刀名当情诗写的?

顾横川不辩解。只有他知道,七年前那个潮湿的夜,姑苏城外的雨打在刀鞘上,少女用银簪在刀柄刻下“暮”字时,指尖的温度比刀身还烫——那不是刻字,是把半颗心钉在了上面。

第一章 淮海词

暮雨初歇时,寒山寺的钟声正撞在第三十一下。

顾横川站在枫桥畔,青衫下摆还滴着水,鞋尖没在浅滩里,搅碎满河被灯笼映红的星火。他按在刀柄上的手很稳,指节却泛着白——不是怕,是想起七年前那个同样潮湿的夜,他也是这样攥着刀,却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

那年他十七,是个被人斩了半截袖管、丢在破庙里等死的少年。师父被仇家杀了,师门信物被抢,他揣着半块发霉的饼,在苏州城里跟地痞抢地盘,刀上沾的不是江湖仇怨,是市井里的血污和窝囊气。

破庙的门被撞开时,他正用布条缠腰上的伤,以为又是来寻仇的,挣扎着要拔刀,却见个穿月白裙的少女站在门口,手里攥着本线装书,裙角沾了泥,帷帽上的银铃还在响。

“顾横川?”少女的声音脆得像雨打荷叶,几步走到他跟前,把书“啪”地拍在他染血的刀鞘上,“我找了你三天,你倒好,躲在这里跟人抢剩饭?”

他愣了愣,这才看清那本书的封皮——《淮海词集》,纸页都翻得发卷,边角还沾着点胭脂印。他想开口,却因为太久没好好说话,嗓子里像卡了砂纸,只能发出沙哑的气音。

少女见他这样,倒软了语气,蹲下来解开帷帽的系带。垂纱落下的瞬间,顾横川觉得庙里的光都亮了——不是烛火,是少女眼里的光,比他见过的所有星星都亮。她的睫毛很长,沾着点雨珠,像蝶翅停在眼睑上,月光从破窗缝里漏进来,淌在她脸颊上,连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

“你这样的刀,”她拿起他的刀鞘,指尖划过上面的缺口,“该斩的是天河倒悬,是世间不平,岂可困于市井斗狠,让血污腌臜了刀刃?”

顾横川这才知道,她叫南宫暮雪,是琅琊阁的少阁主。那天她偷跑出来,是为了找他——他师父生前跟琅琊阁老阁主有旧,老阁主临终前嘱咐,若顾横川有难,琅琊阁当倾力相助。

少女从随身的锦囊里掏出金疮药,还带着淡淡的女儿香。她蹲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解开他腰上的破布条,伤口翻着红肉,她却没皱眉,只是动作轻了些。“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她忽然念起词来,声音放得很柔,“你可知秦少游写这词时,正隔着银河望牵牛星?”

他没说话,只盯着她垂下来的发梢。那发梢沾了点金疮药的粉,落在他手背上,痒得他心尖都颤。他忽然想起师父说过的话,说真正的刀客,刀心要稳,不能被儿女情长绊住。可那一刻,他觉得就算让他放下刀,从此不再碰江湖事,也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