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府上下都被这庶出的姑娘惊到了。
秦婉穿着素淡到极致的裙衫，跪在地上无声恳求，双目水光盈盈，楚楚可怜。
“你先起来。”秦父皱着眉，沉声喊起。
秦婉却向秦鸾磕头，“求嫡姐应允我。”
秦鸾只觉惊异，她与秦婉同年出生，具体时间更只是相差一个月，以往秦婉都不肯以姐称呼她，今日公然叫唤，意图不明。
管家很有眼色，连忙清场。
冯氏把她扶起，打了个圆场，“有什么话，我们到屋里头说。”
秦婉偏要在众目睽睽下请求，难免没有要逼秦鸾答应的意思。还把这句令人牙酸的嫡姐都叫上了，好似怕外人不知道她是庶出，又作为幼女势弱。
“起来！”秦父面沉如水，威严乍现，秦婉哪有不怂的，眼神颤颤，却还想再赌一把，结果被她生母秋姨娘给硬拖着起来。
“婉娘犯糊涂了，老爷，夫人，还有大姑娘……莫要放在心上。”秋姨娘歉意地笑笑，满脸是老实人的惶恐。
秦夫人却是个眼底不容沙的强悍性子，虎着脸便回去大厅开起了会议。
“秦婉，你究竟想干什么？”
秦婉温声细语，像一朵惊怕风吹雨打的娇弱花儿。“夫人……我，我知道我只是家中不起眼的庶女，我的婚事必不能像秦鸾一样显赫……”
秦夫人拍桌，很不耐，“说重点。”
“我明白，我不及秦鸾尊贵，也许将来，父亲会将我配给手下的小兵小将……”
秦父打断她，“五品校尉，是个正经官身。怎么，你觉得辱没了你？”
秦阳更是生气，“我秦家怎么出了你这样爱慕虚荣，眼高手低的人？”
“可我不想嫁武将，”秦婉捂脸小声哭了起来，求助的目光看向罕见沉默的秦鸾，“我不会夺你的宠爱的，我会安静地跟在你身后，就像这么多年，我一直心甘情愿做你的影子，默不作声。”
秦鸾露出难言的表情，什么叫做心甘情愿做她的影子？她这庶出的姐妹，自幼便好胜，总想越过她去，事事要掐尖。
她非常努力地争取过，只是爹娘不待见她，她争输了，这才消停。
“秦鸾，你何必小气呢。”秦婉便哭着，便劝她，“你不愿让我做你的媵妾，将来也会有其他人被纳进门。闻大公子那样出色的夫郎，又掌着那样大的家族，他不可能只守着你一个人。”
“与其便宜别人，不如便宜我。我……不会跟你争的。”秦婉满眼恳切，泪大如豆。
“你说得对，他将来也是要纳妾的。”秦鸾沉吟了一下，脑袋瓜很认真地思索着，“但我如今还未进门，可没那能耐做主替他纳了你。”
“何况他……是克己复礼的君子，未必就喜欢你这样的。”
秦鸾总是记得他少师的身份，既为人师表，他必定是品性高洁，处事端重的人，不会那样轻浮，随意纳妾。
“如果他喜欢，他愿意呢？”秦婉扬起素白的小脸，语气执拗。
忽然“啪”地一声响，她脸上烙下鲜红指印。
“我看你真是昏了头！在这胡言乱语什么。”妾室秋娘毫不迟疑地拉起女儿就走，“老爷，夫人，妾身这就把她带回去好好教训，定不教她坏了大姑娘的婚事。”
“蓁蓁……”一家人紧张地看向秦鸾，正要安慰她，秦鸾却借口要去给闻持危回礼，先离开了。
她坐在自己院子的那片葡萄秋千架下，一边晃着腿脚，一边无意识地扒拉着秋千架上的青提往嘴里塞。
她脑中映着闻持危那张矜贵清雅的脸，想着那日他在朱丽娘面前护着自己，想到他朝自己递出的药瓶子……
她确实因为他这些举动，对她与他未来的婚姻生活，产生了那么一丝丝的期许。但今日，秦婉所说的话，打破了这份期许。
她所在的时代，男子三妻四妾天经地义，连那样爱重她娘亲，战场上默契相通的爹爹，也是有秋娘这么一位妾室的。
可她私心不愿她与夫君之间，还有第三人。这想法，她从不敢宣之于口，只怕别人要说她离经叛道。
罢了，他要纳便纳吧，但……顶多只能纳一个。像她爹爹一样。
秦鸾强撑起精神，跟着嫂子冯氏学打络子。
只因闻持危的小厮这样说——
“其实，秦姑娘无需每次都送吃食……”惊羽疯狂暗示着，“可以送一些，手工之物。”
“啊？手工的，多不值钱啊，主要是，我不是很会……”秦鸾有些心虚，她实在对女工之技一窍不通。
惊羽笑眯了眼，“哪管值钱不值钱，亲手所制，才是心意。”
于是秦鸾被诓着打起了人生第一只络子，之后，绣起了人生第一个荷包，人生第一双靴子……
秦鸾做得眼睛发晕，气性上来便掀桌不干了，气呼呼对着惊羽喝令：“叫你家公子不要再给我送礼物了！我也不要再给他绣回礼了！”
惊羽忍着笑，去回了某人。
某人临窗而坐，手里拈着那一团团、看不出什么模样的绣品。
荷包上绣的鸳鸯却像两只鸡腿，络子缠成一团活似个汤圆儿，靴子倒像是丫鬟的代工……
闻持危不语，只一味将她亲手所制的“礼物”藏入抽屉。
惊羽简直没眼看，要说大公子这一招，该叫：论如何骗取媳妇儿亲手制作的定情信物。
说到送礼，皇宫中这几日人仰马翻，只因帝王心血来潮，下令要人寻找七尺（2.3米）高的火珊瑚。
宫人们苦不堪言，闻少师那株五尺高的已经是世间难得的极品，上哪再找七尺的。
臣子们也不知他跟闻少师较什么劲。
眼看帝王赐下的这桩婚的婚期愈来愈近，帝王的举止也愈发疯魔。
跑死了数十匹马，短短半个月跑到海滨之国，终于找来了七尺高的火珊瑚。
“赏！重重地赏！”雍岐欣喜若狂，甚至封那人为百户，从此衣食终身无忧。
“速度将火珊瑚，送到太平侯府去——”
苏兰薇笑着称赞，“陛下当真是世上最仁厚的君主，为了给臣下娶妻添妆，如此耗费万金。这传出去，天下英豪定会万分感念而追随陛下。”
雍岐心头一梗，添妆……？
苏兰薇当然知道不是为了添妆，而是……帝王在向他曾经抛弃的昔日恋人，强势展现他滔天的财权力量，试图诱她悔婚。
如今，距离秦鸾与闻持危的婚礼，只剩下……三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