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面摊离开后，燕临渊在南京城的街巷中漫无目的地游走。夜幕下的金陵城灯火辉煌，秦淮河上画舫如织，笙歌阵阵，与他自己内心的沉重形成了鲜明对比。
明日与黑衣人的会面吉凶未卜，他需要做好万全准备。但眼下情报有限，连对方是谁、目的为何都一无所知，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或许我该去找宋知瑾，”他暗自思忖，“工部应该存有前朝建筑的图纸，或许能从中找到线索。”
转过一个街角，一阵悠扬的琴声随风飘来。燕临渊抬头望去，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南京城的古玩街区。这里以售卖古董字画、奇珍异宝而闻名，即便是夜晚，仍有不少店铺亮着灯火，接待那些有闲情逸致的顾客。
他本欲径直走过，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一家名为“博古斋”的古玩店吸引。店内烛火通明，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古物，从青铜器到瓷器，从字画到玉器，琳琅满目。
而就在店中最显眼的位置，一件奇特的器物让他骤然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个青铜铸造的蟾蜍状物件，约莫碗口大小，做工精湛，栩栩如生。蟾蜍背部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纹路，仔细看去，竟是与燕临渊记忆中机关标记极为相似的螺旋状图案！
更让他心惊的是，蟾蜍口中含着一颗可转动的玉珠，玉珠上隐约可见天干地支的刻痕——这分明是机关系统中用于计算时序的部件！
燕临渊心中顿时一紧，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他强压住内心的激动，装作寻常顾客的样子，缓步走进店内。
“客官晚上好，想看点什么？”一个留着山羊胡、戴着圆框眼镜的瘦小老者从柜台后站起身，笑眯眯地招呼道。他身着深蓝色长衫，手持一柄羽扇，颇有几分儒雅之气。
燕临渊故作随意地指向那青铜蟾蜍：“老板，这个物件倒是别致，能取来一观吗？”
“客官好眼光！”老板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将青铜蟾蜍取出，放在柜台的绒布上，“这可是本店的镇店之宝，前朝的机关秘器，据说与南京城的建造有关。”
燕临渊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哦？机关秘器？老板莫不是唬人的吧？”
“哎哟，客官这话说的，”老板连连摆手，山羊胡都翘了起来，“我马三宝在南京城经营博古斋三十余年，童叟无欺，信誉卓著！这物件要不是真品，我当场把它吞下去！”
燕临渊忍住笑意，伸手轻轻抚摸青铜蟾蜍。触手冰凉，质地坚实，确实是前朝青铜器的工艺。他仔细查看背部的纹路，越发确定这与机关系统有关。
“这东西从何而来？”他故作随意地问道。
马老板神秘地压低声音：“不瞒客官，这东西是从一个神秘人手中收购的。那人蒙着面，声音嘶哑，半夜三更来店里，只说这是前朝工部的遗物，要价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燕临渊挑眉，“老板就这么信了他的话？”
马老板嘿嘿一笑，羽扇轻摇：“起初我也不信，但那人当场演示了这物件的奇妙之处。”他指着蟾蜍口中的玉珠，“客官您看，这玉珠能随月相变化自行转动，每逢朔望之日，还会发出轻微的咔嗒声，神奇得很！”
燕临渊心中了然。这分明是机关系统中的计时装置，用于计算特定时间触发机关。看来，这青铜蟾蜍很可能是控制系统中重要的一环。
“既然如此神奇，老板为何要出售？”他试探着问。
马老板叹了口气，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实不相瞒，自打收了这东西，店里就怪事不断。先是夜里常有奇怪的声响，像是齿轮转动的声音；后来又有不少形迹可疑的人来打听这物件...”
“形迹可疑的人？”燕临渊心中一紧。
“可不是嘛！”马老板凑近些，声音压得更低，“有蒙面的，有穿黑衣的，还有一个胖子带着几个凶神恶煞的手下，一看就不是善茬！昨天还有个姑娘来问，年纪轻轻的，却对这些老物件感兴趣，你说怪不怪？”
燕临渊立刻想到了刘霸天和黑衣人，但那个“姑娘”会是谁？苏云袖吗？还是...
他摇摇头，继续问道：“那些人可曾说过为什么要找这物件？”
马老板摇摇头：“他们只问是否见过类似的青铜器，特别是带有螺旋纹路和可转动部件的。出手倒是阔绰，一开口就是二百两银子，比我这售价高出一倍！”
燕临渊心中飞快盘算。显然，不止一方势力在寻找机关系统的相关部件。黑衣人一方想阻止他调查，而另一方则在收集这些部件，目的不明。
“老板可还记得那神秘人的模样？哪怕一点特征也好。”燕临渊追问。
马老板捋着山羊胡，沉思片刻：“那人全身裹得严实，看不清面容。不过...他右手只有四根手指，少了小指。而且说话带着些许江北口音，虽然极力掩饰，但还是能听出来。”
四指、江北口音...燕临渊默默记下这些特征。
“客官若是对这类物件感兴趣，”马老板忽然说道，“我倒知道城南有家铁匠铺，专收各种古怪金属器件。前些日子我去那里淘货，看见他后院堆了不少类似的青铜零件，都是些齿轮、连杆什么的。”
燕临渊眼睛一亮：“是哪家铁匠铺？”
“叫‘张记铁匠铺’，掌柜的叫张铁锤，脾气古怪得很，但手艺没得说。”马老板热心地说，“客官要是去，就说是我马三宝介绍的，说不定他能给你看看那些宝贝。”
燕临渊心中激动，这可能是条重要线索。但他表面上仍保持平静，轻轻放下青铜蟾蜍：“多谢老板指点，我再考虑考虑。”
马老板见状，急忙道：“客官若是真心想要，价钱好商量！九十两！不，八十两也行！这物件放在店里，我总觉着心里不踏实...”
燕临渊苦笑：“老板，实不相瞒，我身上只有五两银子。”
马老板的表情顿时垮了下来，山羊胡都耷拉下来，悻悻地收回青铜蟾蜍：“五两银子...客官莫不是来消遣老朽的？”
燕临渊正要道歉，店门忽然被推开，铃铛发出一阵急促的响声。
“马老板，我上次托你找的青铜器有消息了吗？”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
燕临渊转头一看，不由得愣住了——来人竟是白天在巷子里见过的赵灵儿！
赵灵儿也看见了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平静，向他微微点头示意。
马老板见到赵灵儿，立刻堆起笑容：“赵姑娘来了！您要的东西还没消息，不过刚才正和这位客官说起呢。”他指了指柜台上的青铜蟾蜍，“这位客官也对这类物件感兴趣。”
赵灵儿走到柜台前，仔细打量那青铜蟾蜍，眼中闪过一抹燕临渊看不懂的神色。
“这物件...不简单。”她轻声说，抬头看向燕临渊，“公子也对前朝机关术有研究？”
燕临渊心中警惕，含糊道：“略有兴趣而已。姑娘也是？”
赵灵儿微微一笑，不答反问：“公子可知道这蟾蜍的用途？”
燕临渊斟酌着词句：“似是计时之物，与天象有关。”
“不止如此，”赵灵儿伸手轻轻转动蟾蜍口中的玉珠，“这是前朝‘天机阁’所制，用于计算南京城下机关系统的触发时序。相传这样的蟾蜍共有十二只，对应十二时辰，分布在南京城各处。”
燕临渊心中巨震。这女子为何对机关系统如此了解？
马老板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赵姑娘，您...您怎么知道这些？”
赵灵儿不理会他，继续对燕临渊说：“公子若真对此感兴趣，或许我们可以合作。我知道另外几只蟾蜍的下落。”
燕临渊警惕地看着她：“姑娘为何要找这些蟾蜍？”
赵灵儿眼神一暗：“为了查明家父的死因。他生前痴迷于研究前朝机关术，三个月前意外身亡，但我怀疑与这些蟾蜍有关。”
就在这时，店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马匹的嘶鸣声。燕临渊透过窗纸望去，只见一队锦衣卫正沿街巡查，似乎在搜寻什么。
他心中一惊，莫非是来抓自己的？
赵灵儿也看到了外面的情况，脸色微变，快速对燕临渊说：“此地不宜久留，明日辰时，鸡鸣寺后山见。”说完，她匆匆从后门离去。
马老板看着这一幕，手足无措：“这...这是怎么回事？”
燕临渊来不及解释，掏出身上仅有的五两银子放在柜台上：“老板，这蟾蜍请务必保管好，明日我带足银两来取！”
不待马老板回应，他也快步从后门离开。无论如何，他不能在此刻被锦衣卫发现。
博古斋的后门通向一条狭窄的巷道，燕临渊快步穿行其中，心中思绪万千。赵灵儿的突然出现和她对机关系统的了解，是巧合还是另有隐情？她所说的合作是真心实意，还是另一个陷阱？
巷道尽头，一辆马车静静停在那里。车帘掀起，露出一张燕临渊意想不到的面孔——
“燕公子，请上车。”苏云袖低声道，神色紧张，“锦衣卫正在全城搜捕你，说你是前朝余孽，意图不轨！”
燕临渊心中一沉，终于明白为何锦衣卫会突然出现。黑衣人势力果然在朝中有人，竟然能调动锦衣卫！
他不及多想，迅速登上马车。车帘落下，马车缓缓启动，混入南京城的夜色中。
车内，苏云袖面色凝重：“燕公子，情况危急。我得到消息，有人向锦衣卫告密，说你勾结前朝余孽，图谋不轨。冯指挥使已签发缉捕令，全城搜捕你。”
燕临渊苦笑：“我今日才得知机关系统的一些线索，他们就迫不及待要灭口了。”
苏云袖眼睛一亮：“线索？”
燕临渊将博古斋的发现和赵灵儿的事简要告知，但隐去了明日与黑衣人会面的计划——他不能将苏云袖卷入更大的危险中。
苏云袖听罢，沉思片刻：“赵灵儿...我听说过这个名字。她父亲赵明轩曾是工部员外郎，精通机关术，三个月前意外坠河身亡。如果他的死与机关系统有关...”
她没有说下去，但燕临渊已明白她的意思。赵明轩很可能是因为知道得太多而被灭口。
“我们必须找到那十二只青铜蟾蜍，”燕临渊坚定地说，“它们可能是控制或解除机关系统的关键。”
苏云袖点头：“我会派人暗中调查。但在那之前，你必须躲起来。我在城北有一处隐秘的宅院，锦衣卫暂时找不到那里。”
燕临渊感激地点头，心中却已下定决心——明日的会面，他必须赴约。危险越大，意味着可能获得的线索越重要。
马车在南京城的街巷中穿梭，最终停在一处不起眼的宅院前。燕临渊下车前，苏云袖递给他一个小包裹。
“里面有些银两和一套换洗衣物，”她说，“明日我会再来，商议下一步计划。”
燕临渊接过包裹，郑重道谢：“苏小姐屡次相助，燕某没齿难忘。”
苏云袖微微一笑：“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我相信你。”
看着她离去的马车，燕临渊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在这危机四伏的南京城，至少还有一个人相信他。
他转身走进宅院，脑海中却不断回想着那青铜蟾蜍的纹路和赵灵儿的话语。
十二只青铜蟾蜍，散布在南京城各处，控制着机关系统的触发时序...如果他能找到它们，或许真的能阻止京城陷落。
但那个神秘的四指人是谁？赵灵儿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明日与黑衣人的会面又会如何？
一个个谜团萦绕心头，燕临渊知道，他正一步步踏入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而每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
夜色深沉，南京城渐渐沉寂。燕临渊站在窗前，望着天边那轮明月，手中不自觉地摩挲着黑衣人给的那块玉佩。
明日，将是决定命运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