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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春分后的第一场雨下了整夜,清晨的安河被雾气裹得严实,老槐树的影子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晃悠,像幅被打湿的水墨画。林砚下楼买早饭时,发现槐树下的石凳上多了件东西——半张被雨水泡得发胀的电影票根,边缘已经发脆,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却能认出是《庐山恋》的字样,和笔记本里贴的那张能对上。

“这票根……昨天还没见呢。”张阿姨撑着伞站在楼道口,看着票根皱眉,“老陈在世时总说,1983年夏天丢了张电影票,说好了和小安去看最后一场,结果等了整夜没见人,票根也找不着了。”

林砚捡起票根,雨水顺着纸页往下滴,在掌心积成小小的水洼。他把票根小心地夹进笔记本,和之前的半张拼在一起,两张碎片严丝合缝,组成完整的“1排7座”。就在拼合的瞬间,票根突然变得滚烫,纸面的墨迹像是活了过来,在雨水的晕染下慢慢显露出新的字迹,用淡蓝色的墨水写着:“建国,我在第三排角落等你,别找前排。”

字迹是安的,笔锋带着仓促,末尾的句号被点成了歪歪扭扭的星号。林砚凑近细看,星号的中心有个针尖大的孔,透过孔能看到笔记本的纸页上,渗出淡淡的水痕,形状像颗正在流泪的星星。

“她为什么要换座位?”林砚喃喃自语,指尖碰了碰星号,票根突然降温,水痕瞬间凝固,像是被冻住了。他想起安最后那封未写完的信,“别等我了”三个字上总凝结着水珠,或许那不是告别,而是某种隐晦的提醒。

回到家,林砚把笔记本摊在书桌上,台灯的光打在拼合的票根上。她突然发现,两张票根的边缘都有细微的齿痕,像是被人用牙齿咬过,而第三排角落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影院后门的出口——那里直通河边的小路,也就是安失踪的那条路。

“她可能想悄悄离开?”林砚心里一动,翻到笔记本里1983年7月15日的星轨记录,陈建国写“α星轨迹乱了,它在哭吗?”,旁边的空白处有片深色污渍,用铅笔描过几次,隐约能看出是“后门”两个字的轮廓。

那天下午,林砚撑着伞去了安河老影院。影院早就停业了,铁门上挂着锈锁,门缝里能看到褪色的海报,《庐山恋》的女主角笑容在雨雾里显得模糊。他绕到后门,小路果然直通河边,石板路上长满青苔,雨后湿滑难行,岸边的老槐树歪歪扭扭地伸向水面,树枝上还缠着几根褪色的红绳,像是有人曾在这里系过东西。

岸边的泥地里,有个模糊的方形凹陷,像是长期放着什么重物。林砚蹲下身,用树枝拨开表层的湿泥,露出块褪色的蓝布碎片,布料上绣着的“安”字只剩半个,边缘还缠着几根水草,闻起来有股河泥的腥气——和蓝布衫、扳手的味道一模一样。

她把布碎片小心地收进塑料袋,起身时突然看到水面上漂着个东西。雨太大看不清,等他绕到码头石阶处,发现是个半旧的铁皮饭盒,被水草缠着卡在石缝里。饭盒上印着“安河机械厂”的字样,侧面刻着个小小的“建”字,正是陈建国遗物里那个掉漆的饭盒。

林砚把饭盒捞上来,打开时一股浓重的霉味涌出来,里面没有食物,只有团潮湿的棉线,缠着半块没吃完的荔枝糖,糖纸已经融化发黑,和安信里说的“给你留了半盒”对上了。饭盒底层刻着几行小字,被水浸得模糊:“7月15日,等她到散场,糖没送出去。”

回到家时,雨已经停了。林砚把饭盒和布碎片放在书桌上,台灯的光打在笔记本上,票根的水痕突然开始流动,在纸页上画出条细线,从“1排7座”一直延伸到笔记本边缘,指向窗外的老槐树。他顺着线的方向看去,槐树下的星轨记录仪不知何时亮了起来,绿色的指针在雨雾里转动,画出的轨迹和笔记本里的α星轨迹完全重合。

深夜,林砚被书桌上的响动吵醒。笔记本敞开着,票根上的字迹在月光下泛着银光,“第三排角落”几个字正在慢慢变淡,取而代之的是安的字迹:“他来了,别回头。”字迹新鲜得像是刚写上去,墨水顺着纸页滴落在饭盒上,饭盒侧面的“建”字突然变得清晰,像是有人用指尖反复摩挲过。

她走到窗边,老槐树下的雾气里,隐约有两个人影。穿蓝布衫的安站在河边,手里攥着半块荔枝糖,陈建国站在她身后几步远,手里拿着电影票根,正弯腰在泥地里寻找什么。人影在雾气里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散开,却又固执地重复着等待的动作。

林砚突然明白,1983年那个雨天,安不是没来赴约,她只是换了个位置想悄悄告别;陈建国也不是没找到她,他只是把没送出去的糖、没说出口的话,都藏进了饭盒和星轨里,用一辈子的等待,把那场未完成的电影,演成了永不散场的执念。

雨又开始下了,落在窗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林砚把饭盒里的棉线展开,发现里面缠着根红绳,和玉佩上的红绳一模一样。他拿起红绳,轻轻系在笔记本上,票根上的字迹终于安定下来,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光,像是有人在纸上轻轻叹了口气。

那天晚上,她梦见老影院的灯亮了,1排7座和3排角落都坐着人,银幕上的庐山云雾缭绕,安和陈建国的笑声混着雨声,在空荡的影院里轻轻回荡。醒来时,晨光正透过雨雾照在书桌上,饭盒里的荔枝糖不知何时少了半块,像是有人在梦里悄悄尝过它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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