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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孙头的声音还在巷口飘着，粗嘎中带着底层汉子特有的窘迫与期冀。
“保真！必须保真！”苏砚一拍胸脯（动作幅度太大牵动丹田，疼得嘴角微微一抽），脸上笑容绽放得如同见着亲大爷，“祖传符技！童叟无欺！您老瞅这纹路！瞅这火候！标准的保命小金刚符！练气三层全力一击，挡一下不带大喘气的！挡两下绝对不倒！买一张，送符箓保养秘诀！包教包会！”
他嘴皮子利索地翻飞着，唾沫星子在稀疏的晨光里乱溅。心却在滴血：
（童叟无欺？老子良心都快被狗吃了！就这张靠混沌老哥硬顶着才没当场自燃的玩意儿，能顶练气三层一击？顶个屁！最多让那壮汉的斧子稍微锈钝一点砍下来，给人留个全尸！坑蒙拐骗，老子堕落到如此地步，都他妈是这狗屁世道逼的！混沌祖传神功要是有售后，怕是要一道雷劈死我这挂羊头卖狗肉的！）
老孙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张焦痕符箓，喉咙上下耸动着。粗大的指头在腰间那个破布扎口的储物袋口摸了又摸，粗糙的指腹刮蹭着同样粗糙的布面，发出沙沙的摩擦声。那瘪得几乎看不出形状的袋子里，似乎承载着他此刻全部的挣扎。
“买吧老孙！苏符师的东西实惠！”旁边一个同样矿工打扮的汉子咧嘴笑着怂恿，露出一口焦黄的大板牙。
“一张！”老孙头像是被戳破了最后的犹豫，猛地一咬牙，枯柴般的手指掏索进袋底深处，硬生生抠出一块棱角分明、表面带着泥土污渍的深灰色灵石！看光泽，顶多是下品灵石里的次等货，灵气驳杂微弱。
（一块下品灵石！到手了！今天的狗粮…哦不，今天的画符成本饭钱有了！混沌大佬，您看见了么？咱不是光会烧您老神力的米虫！咱也有自力更生的一天！虽然手段…不太光彩…）
苏砚闪电般伸出手，五指化作残影，生怕这老汉反悔似的，精准地捏住那块带着汗液和泥土颗粒的灵石，滋溜一下收了回来。入手冰凉粗糙，分量却沉甸甸压在心里（主要是良心层面）。
他脸上笑容更盛，拿起那张宝贵的焦痕小金刚符，用两根指头小心捏着边缘没有焦黑的地方（怕捏碎了），递了过去：“您老收好！贴在胸口或手臂都行！保证好用！”
老孙头像接过什么稀世珍宝，布满裂口和黑灰的手指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接过符箓，珍而重之地、反复折叠了好几次，才塞进怀里最贴身的内兜。脸上紧张的神色稍稍松弛了一分，仿佛那张符箓真成了什么保命神器。他向苏砚点了点头，又向旁边看热闹的矿工同伴招呼一声，便跟着人流，脚步略显轻快地朝着坊市南边矿工聚集的摊位区走去。
苏砚掂量着手里这块沾着汗泥的灵石，嘴角那点因“开单”产生的浅笑还未定型——
巷尾深处。
如同冷血蛇类的滑腻阴影悄然弥散。
麻杆脸那张堆满麻子、写满了刻薄与算计的脸，从一片晒不到日光的墙根阴影里缓缓抬起。他无声无息地站起来，朝对面巷子口抱着胳膊的熊爷——那个铁塔般的斧头壮汉——歪了歪头，嘴角咧开一个极其下作、仿佛看破了某种阴暗勾当的狞笑。
壮汉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抱着精钢短斧的胳膊动了动，庞大的身躯迈开沉重无声（对他体型而言已是极致安静）的步伐，如同移动的肉山堡垒，不紧不慢地晃动着走向矿工汉子们消失的方向，目标不言而喻——那个刚买了符箓的老孙头。
苏砚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手里刚焐热的灵石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
（妈的！就知道这俩孙子没憋好屁！老孙啊老孙！你说你掏钱就掏钱，非得当着我这黑店门口？！财不外露懂不懂？！这他妈不是给我拉仇恨，是给你自己点催命灯啊！草！草！草！）
他的神识早已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死死锁定那壮汉的一举一动。眼看着那堵人墙消失在巷子拐角，追着矿工汉子们的踪迹而去。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骨瞬间爬满全身！
来不及细想！
苏砚猛地捏住怀里那张刚刚出炉、歪歪扭扭、勉强只有三分功效的除尘符！几乎是同时！他丹田深处那缕微弱的混沌元力被意志点燃，化作一道无比纤细、却带着决绝意念的指令洪流，顺着昨天用玉髓宝丹强行拓宽加固的脉络狂飙突进！
嗡！
体内微不可察的一震！
混沌元力瞬间完成了一个玄奥无比的轨迹勾勒，构建出一个在识海中闪耀的基础指令符文！
没有酝酿！没有灵光！动作隐蔽到极致！
捏住符箓的手指朝着老孙头离开的方向，在破草席的遮掩下，以肉眼无法捕捉的细微幅度，屈指！
弹！
嗡！
那张品相奇差无比的除尘符如同一只被拍飞的纸灰蛾，离手的瞬间没有任何符箓该有的灵光闪耀，平平无奇，在空气中划过一道短促而灰败的弧线，朝着巷子对面那面长满滑腻青苔的、堆着杂物的潮湿石壁射去！
就在它即将撞上墙壁前一瞬——
轰！
混沌指令引爆！
那符箓中心原本歪歪扭扭、随时可能崩溃的“尘沙聚引符印”核心节点，骤然被一股源自混沌的高位格法则之力强行点亮、撑开、增幅！
整张符箓无火自燃！
爆开的不是火焰！
而是一团骤然急速膨胀、如同风暴漩涡核心般、带着疯狂撕扯力的磅礴无形气流！！
这气流爆发的中心点，恰恰选在了巷子对面那堵石壁和堆积杂物之间！
呼——！！！
如同平地起了一场微型的龙卷风！
堆积的破木桶、废弃矿篓、不知名的破布烂麻、墙角厚积的滑腻青苔、腐烂的菜叶果皮……以及附着在青石壁表面那层不知积攒了多少年、早已板结成黑色硬块的污垢层……
在这一瞬间，全都被这暴虐、不讲道理的气流撕扯起来！
如同被无形巨手搅动！千百道乌漆墨黑、散发着刺鼻腥臭、混杂着腐烂有机物颗粒的狂风气流，瞬间弥漫整条巷子口！密度之大，视野骤然降低到不足三尺！
像是凭空在巷口倾倒了一池臭气熏天的泥沼垃圾！
正要拐出巷子、尾随老孙头的熊爷猛地被这股混杂着无数物理碎屑、浓郁恶臭、足以遮蔽神识视觉的“物理烟雾弹”糊了满脸满身！
“咳咳咳！！我操——！！什么东西？！哪个缺德的砸了屎堆？！呕……！！” 熊爷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和剧烈的咳嗽干呕！他猝不及防，被这迎面而来的恶臭风暴和无数细小碎屑打了个结结实实！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庞大的身躯都一个趔趄，差点栽倒！
巷口的摊贩、行人更是遭了殃！
“卧槽！”
“屎雨来了！”
“跑啊！！”
“呕——！！我的馄饨！全完了！”
惊呼、痛骂、呕吐声混杂着狂风呼啸响成一片！
整个巷口瞬间陷入一片混乱！
（混沌老祖在上！下次咱放大招能不能选个环保点的方向？！这尼玛是除尘符？这是生化武器！老子刚卖出一张符的自豪感全被这臭气弹毁了！一世英名啊！）
苏砚被自己搞出来的动静熏得自己也眼前发黑，胃里翻江倒海。但他强忍着剧烈呕吐的冲动，趁着这千载难逢、连壮汉都被熏懵、视线神识完全被遮蔽的混乱空隙！
他整个人如同被压紧到极限的弹簧！
蹲在地上的身体猛地向斜前方窜出！
目标——老孙头刚才离开的方向！
动作毫无花俏！快！准！狠！
贴着混乱的人流边缘，如同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借着污浊气流和人群惊惶奔走的掩护，瞬间穿过了混乱的巷口！
（老孙头！撑住！爷来救你了！虽然动机可能不太纯…但这张除尘符的成本你也付了！得物有所值！）
神识牢牢锁定前方老孙头的位置！那老汉正一脸茫然地被混乱的人流推搡着，对巷口的变故毫无所知！
苏砚几个起落，已经追到了老孙头身后不足十步远。他甚至能看到老汉后颈油腻的衣领和沾着煤灰的头发。
然而——
嗡！
一道远比矿工杂乱脚步沉重、节奏稳定的脚步声，从另一个方向骤然切入！
是熊爷！
这壮汉虽然被熏懵了几息，但到底体质强横恢复力惊人，加上炼气三层的修为撑着，仅仅几个呼吸就硬生生扛过了最初的恶臭与混乱冲击，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刚才锁定的方向感，竟然横插出来，追到了老孙头另一侧的一条小巷岔口！比苏砚更快！
两人几乎是同时发现了那个茫然无知、刚买下“保命符”的老实矿工！
巷子是条死胡同！尽头堆砌着半人高的杂物！
熊爷脸上还挂着黑泥和不知名的粘稠污物，一双铜铃般的眼睛里迸射出凶残狰狞的杀意和被人阴了的暴怒！他根本没时间管是谁搞的鬼（大概率也猜不到苏砚这个“废物”头上），只想抓住这个“肥羊”泄愤！
他距离老孙头只有不到五步！硕大的身躯一个虎扑！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声，直抓老孙头的背心！那力道，能把老孙头脊椎骨直接捏碎！
老孙头此时终于察觉到不对！一股凉气直冲脑门！猛地回头，正对上熊爷那张糊满污物、狰狞如同地狱恶鬼般的脸！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惊恐绝望到极点！右手下意识地去摸怀里刚塞进去的符箓——那个他以为的“保命”希望！
迟了！
那巨手带着腥风，已到后心！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这电光火石、生死悬于毫发之际！
苏砚！
动了！
他甚至没有再掏出任何一张符箓！来不及！
体内仅存的、最后一丝堪堪恢复的混沌元力，被他毫不吝惜地再次点燃！瞬间转化为一股足以撕裂神经的剧痛，化作最纯粹的驱动力！
他的身体以一种完全违反物理规律的方式前倾！脚下坚硬冰冷的青石板在他发力蹬踏的瞬间，无声地绽开几道蛛网般的微细裂纹！
蹬！
他整个人化作一抹灰色的、贴着地面飞射的青衫残影！
双手如穿花蝴蝶！不是攻击熊爷！
而是精准无比地——
抓住！
老孙头一只胳膊！
硬扯！
刺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刺耳锐响！
前扑的巨大惯性被强行扭转！苏砚硬生生将老孙头朝着死胡同的侧面——那一堆半人高的杂物空隙处——猛地一拽一甩！
“啊——！”老孙头发出魂飞魄散的惨嚎，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被甩了出去，一头撞向那堆散发着霉味的破烂！
砰！哗啦！
杂物翻倒！老孙头惨叫着滚进一堆破麻袋和废矿篓中间，灰头土脸。
而苏砚自己，却因这一拽的恐怖反作用力（主要是熊爷那一扑未能着物的巨大惯性回弹），加上强行扭转方向带来的二次离心力，整个人如同被全力抽飞的陀螺，完全失控地向后狂跌！
啪嚓！
后背重重地撞在死胡同尽头另一面冰冷的青石墙壁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噗——！”
一口再也压制不住、混合着丹田撕裂剧痛带来的淤血和强行爆发混沌元力的反噬黑血，如同喷泉般从苏砚口中狂喷而出！猩红的血雾瞬间在冰冷的空气里绽放！
剧痛！深入骨髓！撕裂灵魂！
苏砚眼前猛地一黑！金星乱冒！视线模糊！世界颠倒！墙壁在旋转！耳朵里充斥着尖锐的嗡鸣和心脏撞击胸腔的沉重擂鼓声！
（草…混沌老哥…这波自残式救援…血亏！妈的…骨头…好像断了几根？这下真成泥鳅干了…）
身体沿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落，仿佛被抽空了所有骨头。
巷子里，熊爷的扑击落空！巨大的手掌只撕下了老孙头后背半片粗布衣衫！他眼中凶光暴涨，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妖兽！猛地转头，锁定了墙壁根下瘫软如泥、嘴角溢血的苏砚！
“杂碎！”熊爷从喉咙里挤出野兽般的咆哮！滔天的怒火将那张糊满秽物的脸扭曲得更加恐怖！他被恶臭袭击的怒火、对苏砚“虎口夺食”的杀意，彻底点燃！
没有任何废话！
一个踏步！
碗口大的、带着腥风和刺耳破空声的硕大拳头，如同坠落的陨石，朝着瘫在墙根、几乎失去反抗能力的苏砚头颅，毫无保留地猛砸下来！
拳风带起的气流，如同重锤般先一步撞在苏砚脸上！死亡气息冰冷刺骨！
意识模糊！视野扭曲！剧痛撕扯着神经！
感官似乎都迟钝了！
那夺命的拳头在模糊的视线里迅速放大！
避无可避！
只能等死？！
不！
就在这生死千钧一发的致命刹那！
那口喷出的鲜血还未完全落地！溅射的温热血珠还在空中飞洒的瞬间！
苏砚丹田最深处！
那缕微弱到近乎熄灭的混沌元力核心！
那枚镶嵌其中的混沌神符虚影！
被主人濒死的极致痛楚和爆发的求生意志所引动！
嗡——！！！
一声低沉到几不可闻、却仿佛来自万古鸿蒙深处的颤鸣！
神符边缘！一道极其短暂、幽暗如同深渊凝成的紫黑色光丝！快！快到超越思维极限地一闪而逝！
没入苏砚的意识！
《混沌归墟诀》那浩如烟海的符箓海洋中，一个基础得如同尘埃、却又极端诡异的低阶符印结构，骤然在苏砚濒临涣散的识海里被点亮——【心印. 惊魂】！
这本非《归墟诀》记载的正统符印！而是苏砚在无数次失败中，被迫用混沌元力强行统御、解析、逆向推演低阶符箓时，偶然触摸到的一丝符道最本质的、关于“恐惧”、“震慑”、“精神冲击”的混乱衍生印记！它结构残缺且极端不稳定，犹如附骨之蛆潜藏在神符记忆的角落里。
此刻！
这残缺、诡异、如毒蛇般的精神印记，被混沌神符那突然爆发的一丝生死本源之力强行催生！如同沉寂深渊里睁开的一道冰冷眼眸！
吼——！！！
一声仿佛来自九幽黄泉深处、直刺灵魂最脆弱处的恐怖尖啸！根本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熊爷和苏砚双方的意识深处疯狂炸响！！！
熊爷那燃烧着血丝、被暴怒杀意充满的铜铃巨眼，在拳头距离苏砚头颅只剩不到半尺的致命距离——
那狰狞狂暴的表情——
如同被万载寒冰冻住！
瞬间！
凝固！
僵硬！
那必杀一拳！生生停在苏砚面前！指骨上的骨节都清晰可见！带起的拳风吹得苏砚脸上糊着的污血和尘土都向后飞扬！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那壮汉所有的动作、表情、眼神中的凶光，统统定格！
只剩下瞳孔深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源自生命本能最深处的……纯粹到极致的恐惧！如同被太古巨魔摄去了灵魂！
噗通！
庞大的身躯失去了支撑，如同一堵腐朽的土墙般，带着凝固的恐惧表情，眼睛瞪得滚圆如同濒死的鱼，硬邦邦地向后直挺挺倒下！砸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巷子都抖了抖！溅起的灰尘混合着地上尚未干涸的呕吐污秽和血渍，形成一团肮脏的尘雾。
他死了。
没有外伤。
是魂魄被彻底震散了？！活活吓死了？！
苏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视线缓缓聚焦。
他看着地上那具凝固着极致恐惧表情的庞大尸体。
看着自己喷在地上的那滩殷红刺目的血沫。
看着死胡同杂物堆里，老孙头那惊骇到失神、如同看鬼怪般看着自己的眼神。
看着巷口远处，那片被除尘符风暴搅起的污秽烟尘还未散尽。
死寂。
如同死亡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这条刚刚经历生死搏杀的逼仄死巷。
他感觉不到丹田的剧痛了。不是好了，而是神经被彻底摧毁的麻木。
他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指尖还在无法控制地细微痉挛着，上面沾着自己的、粘稠的、温热的血。
一个荒诞至极、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念头，顽强地穿透麻木的思维壁垒，清晰地冒了出来：
（【惊魂】？低阶废符？废…废符它…也能补裤裆？还能…反杀？）
嗡——！
意识海深处，那枚混沌神符似乎在回应他，幽暗的紫黑光丝如残影般再次一闪而逝。符箓记忆的海洋里，那个【心印.惊魂】的残缺印记下方，悄然点亮了一行极其微小、由混沌力量凝成的古拙道纹——【万法残墟，皆可为刃】。
冰冷的墙壁传来刺骨的寒意。苏砚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笑容扯动嘴角的伤口，带来新的、真实的刺痛。
糊口的烂符纸？不。
是染血的符刃。
泥鳅巷的清晨。
符道。
终究是要见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