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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那一巴掌力道极重,沈知夏直接被扇得跌坐在地,发髻散乱,脸上五道指痕清晰可见。
她捂着脸不敢置信地抬头,委屈的眼泪扑簌簌滚落:“殿下……您为何打我?”
“难道我不是您的太子妃么?”
太子声音冰冷,一字一句砸在沈知夏脸上。
“太子妃?你也配提这三个字?”
我趴在冰冷的地上,额头的血糊住了视线,却还是看清了沈知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她红唇张合,半天发不出声音。
太子没再看她,转身朝我走来。
他在我面前蹲下,指尖轻轻拂过我额角的伤口,动作轻得像是怕碰碎一件稀世珍宝。
“疼吗?”
我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突然觉得十六年来的委屈翻涌而出,让我控制不住的泪流满面。
我和他第一次相见,是在战场上。
那年深秋,边境战事正烈。
我刚背完一具尸身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手指冻得发僵,连攥紧草绳的力气都快没了。
我刚要离开,却听见不远处传来压抑的呻吟。
是个穿着玄色铠甲的少年,半边身子陷在积雪里。
他那时比现在清瘦些,嘴唇冻得发紫,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发出一点示弱的声音。
我犹豫了很久。
战场上的活人与死人一样危险,说不定是敌兵,说不定会拖累我。
可他睫毛上结的霜花,让我想起乡下被冻死的小狗。
“喂,你还活着吗?”
他猛地睁眼,眼底满是警惕,手下意识摸向腰间的剑,“你是谁?”
“背尸的。”
我实话实说,解下身上唯一还算完整的破棉袄,往他流血的肩上按。
他大概是疼极了,额角渗出冷汗,却只是闷哼了一声:“多谢。”
他盯着我手上的冻疮,突然问:“你不怕吗?”
“怕什么?”
我把嚼碎的草药敷在他伤口上,用布条缠紧。
“怕死人?还是怕你活不成?”
他被我问得一怔,随即低低笑了一声,“你不怕我是敌军?”
“敌军穿不起这样的铠甲。”
我指了指他甲胄上暗绣的龙纹。
“你是大人物吧?等你好了,能不能赏我两个铜板?我娘还等着钱治病呢。”
那时我还不知道他是谁,只当他是个落难的军官。
我把怀里揣了三天的硬窝头分给他一半,自己啃着冻成冰碴的饼子。他看着我冻裂的手指,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塞进我手里:“这个能换钱,先拿着。”
玉佩暖融融的,刻着精致的云纹。
我连忙塞回去:“不行,这太贵重了。”
“等你安全了,再给我铜板就好。”
他没再坚持,只是看着我把他拖进更隐蔽的山洞,又捡来枯枝生火。
“我叫赵珩。”
第二天,大批的人马找到山洞,我缩在角落,看着那些侍卫忙前忙后地为赵珩检查伤势、整理衣物,听他们恭恭敬敬喊他殿下。
我才知道他是当朝太子。
临走时,赵珩笑着摸了摸我的头,“等我回京,我娶你好不好?”
那句话像落在雪地的火星,猝不及防地在我心里炸开暖意,又烫得我慌忙低下头。
我攥着冻裂的手指,连声音都在发颤:“殿下……莫要取笑我了。”
我是个背尸的乡下丫头,手上的冻疮比补丁还多,连爹娘都嫌我晦气。而他是金枝玉叶的太子,未来的天子,怎么会真的娶我?
我只当那是战地荒烟里的一句戏言,听过就算了。
可赵珩却握住我满是裂口的手,“我从不说玩笑话。”
“沈清槐,等我平定边境,就奏请父皇赐婚,八抬大轿娶你回东宫。”
他的眼神那么认真,我看着他睫毛上未化的霜花,突然觉得鼻子发酸,胡乱点了点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后来他被侍卫抬走时,还在回头望我,口型无声地说着 “等我”。
我站在洞口,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风雪里,把那句 “我娶你” 牢牢刻在了心里。
那是我十六年人生里,听过最动听的话。
我背着一具具冰冷的尸身,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手上的冻疮破了又好,好了又破。
每次撑不下去的时候,就摸出怀里的玉佩,想起他说的 “八抬大轿”,就又有了力气。
我以为只要熬过去,就能等到属于我的幸福。
直到我撞破爹娘的谎言,被沈知夏揭穿所有真相,才知道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最亲的人骗得团团转。
他们不仅不爱我,还要置我于死地。
“清槐?”
赵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用指腹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