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平稳的柏油路上行驶，车厢内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刚从婚庆公司出来，那股虚伪的甜蜜气息还未散尽，就被这压抑的氛围冲刷得一干二净。
陆明轩握着方向盘，侧脸的线条紧绷，显然还在为刚才顾念在方案选择上的不配合而恼火。
他目视前方，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带着一股理所当然的命令口吻。
“以后早上有事给我发消息，别打电话。”
顾念的视线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上，仿佛没听见。
陆明轩的眉心拧成一个疙瘩，他不耐烦地加重了语气：“依依睡眠浅，你一个电话打过来，会吵到她。”
这话像一根沾了污水的针，又轻又准地刺了过来。
顾念的指甲在掌心掐出一道浅浅的月牙印，脸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
她懒得搭理这种低级的挑衅，沉默是她此刻唯一的铠甲。
她的沉默在陆明轩看来，就是默认和顺从。
他心里的那点不快稍稍舒展，继而用一种施舍般的口吻，宣布着他自作主张的安排。
“对了，我爸给咱们准备的婚房，城南那套别墅，我已经让阿姨打扫好了。”
他顿了顿，像是在抛出一个巨大的恩赐。
“到时候，依依也会搬过来住。”
他说得那么自然，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我和依依睡主卧，你……就睡客房吧。这样大家都方便。”
顾念终于缓缓转过头，车窗玻璃映出她冰冷的侧脸，她看着陆明轩，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她心里翻涌着恶心，嘴上却吐出最简洁、最冰冷的字句：“不用。”
“你们俩住就行，我可以回我的公寓。”
陆明轩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他没想到顾念会直接拒绝。
在他看来，这已经是自己极大的“宽容”和“体谅”了。
“你什么意思？顾念，你怎么这么小心眼？”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被冒犯的愤怒，“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不要再闹这种小脾气了？”
顾念简直要被气笑了。
闹脾气？
我给你俩腾地方，让你俩双宿双飞，这还成了我小心眼、闹脾气了？
她唇角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我只是没什么兴趣，看你俩每天给我上演现场直播。”
“吱——！”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长街。
陆明舟猛地一脚踩下刹车，将车死死地停在路边。
巨大的惯性让顾念的身体狠狠前倾，又被安全带勒得生疼。
他扭过头，一双眼睛因为愤怒而烧得通红，死死瞪着她。
“顾念！你怎么说话的！”
他几乎是咆哮出声，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她脸上，“你明知道婚后我爸妈可能随时会过来看我们！你搬出去住算怎么回事？你想让他们都知道我们是假结婚吗？你想让所有人都看我们陆家的笑话吗？”
一连串的质问，像是要把她钉在耻辱柱上。
顾念的胸口剧烈起伏，那股被强行压下的恶心感再次翻涌上来。
她别开脸，重新望向窗外，一个字都不想再说。
跟一个被欲望和自私冲昏头脑的蠢货，没什么道理可讲。
她的沉默，在陆明舟眼里，又一次被曲解。
他以为她是被自己吼得怕了，是知道自己错了。
心里的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得意。
看吧，她还是在乎的。
车厢里的气氛僵持了片刻，陆明舟忽然放缓了呼吸，连声音都变得“温柔”起来，那是一种他自以为是的体贴。
“念念，”
他伸手，试图去碰她的肩膀，“其实我知道，你是吃醋了。”
顾念的身体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避开了他的触碰。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陆明舟自动解读为闹别扭。
他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善解人意”地说：“你心里不舒服，我明白。毕竟……你对我也是有感情的。”
顾念闭上眼，感觉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这个男人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
“这样吧，”
他仿佛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语气里充满了安抚和补偿的意味，“我们一年后离婚，我答应你的五千万之外，再多给你五百万。这样，你以后的日子也能过得更好一点，算是我对你的补偿。”
他描绘着他眼里的“恩惠”，笃定没有女人能拒绝这样的条件。
顾念觉得荒唐又疲惫。
跟这种极度自恋的人多说一句话，都是在浪费自己的生命。
她只想快点结束这场令人作呕的对话，快点离开这个密闭的空间。
于是，她转回头，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麻木，顺着他的话，轻轻“嗯”了一声。
这个字，就像是一剂强心针，让陆明舟彻底心满意足。
他重新发动车子，汇入车流，嘴里还哼起了不成调的曲子，心情显然极好。
车子一路开回陆家老宅。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那扇沉重的大门。
就在陆明轩换鞋的瞬间，一道娇俏的身影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冲了出来，像一只翩跹的蝴蝶，精准地落在了他身边。
“明轩哥哥，你回来啦！”
白依依的声音甜得发腻，一出口就带着撒娇的意味。
她整个人都挂在了陆明舟的胳膊上，丰满的有意无意地蹭着他的手臂，仰着一张化着精致妆容的小脸，满眼都是痴缠和爱慕。
她甚至还挑衅似的，朝站在门口的顾念瞥了一眼，那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炫耀和胜利。
顾念的目光越过白依依那张写满挑衅的脸，落在了她身后沙发上坐着的周美兰身上。
周美兰端着一杯茶，姿态优雅，但紧抿的嘴角和略显僵硬的眼神，暴露了她此刻并不舒畅的心情。
显然，白依依这番上不得台面的表演，连她这个未来的婆婆都觉得有些掉价。
陆明轩却很受用。
被自己心爱的女人如此依赖和崇拜，极大地满足了他可怜的自尊心。
他甚至纵容地拍了拍白依依的手背，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炫耀：“好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他的视线状似无意地扫向顾念，期待看到她脸上出现一丝嫉妒、愤怒，或者至少是难堪。
然而，什么都没有。
顾念的脸平静得像一潭深冬的湖水，不起丝毫波澜。
她默默地弯腰，从鞋柜里拿出自己的拖鞋，动作从容，仿佛眼前这对腻歪的男女只是一团碍事的空气。
她的这种无视，比任何激烈的反应都更让白依依恼火。
白依依咬了咬下唇，将身体更紧地贴向陆明轩，声音愈发娇嗲：“明轩哥哥，你都不知道我今天等了你多久，伯母炖的汤都快凉了。”
她特意加重了“伯母”两个字，仿佛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