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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苏野的心理医生打来电话时,沈砚正在核对一份钢结构的检测报告。

“沈先生吗?我是李医生。”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温和,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凝重,“最近几次治疗,苏野对车祸的回忆很抗拒,一提到相关细节就会情绪失控,甚至开始回避治疗……我想,或许你能陪他来一次?他好像很信任你。”

沈砚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笔尖在报告上洇出个小小的墨点。他想起苏野做噩梦时蜷缩的肩膀,想起周晴说他“总把错揽在自己身上”,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

“好,我陪他去。” 沈砚的声音很稳,“明天上午十点,对吗?”

挂了电话,他翻开手机相册,最新一张是苏野在天台画办公楼时的侧影,阳光落在他发梢,像镀了层金边。沈砚的指尖划过屏幕上苏野的笑脸,突然觉得那些藏在笑容背后的阴影,该由他陪着一起驱散。

第二天早上,沈砚去接苏野时,他正蹲在楼下喂猫,手里拿着包小鱼干,侧脸在晨光里显得有些苍白。

“李医生说你最近没好好去治疗?” 沈砚走过去,把外套披在他肩上——入秋了,早上的风带着凉意。

苏野的动作僵了僵,低头戳了戳猫的脑袋,声音闷闷的:“不想去,每次都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我陪你去。” 沈砚蹲下身,和他平视,“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们就听李医生说说话,好不好?”

苏野看着他认真的眼睛,里面没有催促,没有同情,只有满满的耐心。他犹豫了几秒,轻轻“嗯”了一声,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诊所的等候区很安静,放着舒缓的钢琴曲。沈砚让苏野坐在沙发上喝热可可,自己则走到书架前,随手抽出一本书——《儿童创伤心理学》。

他不是第一次接触心理学,但翻到“创伤后应激障碍”章节时,指尖还是忍不住收紧了。书里说,幼儿经历重大创伤后,会通过“选择性遗忘”保护自己,却会在潜意识里留下“自我惩罚”的烙印,表现为过度自责、害怕被抛弃……每一条都像在描述苏野。

翻到“幸存者内疚”那一页时,沈砚的手指停住了。

“……幸存者往往会产生‘为什么活下来的是我’的疑问,进而将灾难归咎于自己,认为是自己的‘过错’导致他人遇难,甚至通过自我伤害来‘赎罪’。”

沈砚的目光落在书里的案例上,一个和苏野年纪相仿的孩子,在车祸中失去父母后,拒绝吃任何甜食,因为“那天妈妈给的糖没吃完”。他突然想起周晴的话——苏野说“是不是我不画了,爸妈就不会出事了”。

原来那不是简单的害怕,是把自己困在了“幸存者”的枷锁里,用自我否定来承担本不该属于他的重量。

“沈砚?” 苏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点怯意,“李医生叫我了。”

沈砚合上书,把那一页折了个角,快步走过去,揉了揉他的头发:“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管想起什么,都不是你的错。”

苏野的眼圈红了,用力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治疗室。

治疗室的门关上的瞬间,沈砚靠在墙上,深深吸了口气。他重新拿起那本《儿童创伤心理学》,指尖反复摩挲着“幸存者内疚”那几个字,突然觉得很庆幸——庆幸苏野还有姑姑和周晴的爱,庆幸自己没有错过他,还能有机会告诉他,他不需要赎罪,他值得被好好爱着。

一个小时后,治疗室的门开了。苏野走出来,眼睛红红的,却不像以前那样紧绷,看到沈砚时,嘴角甚至弯了弯。

“李医生说……说我可以慢慢想,不用逼自己。” 他走到沈砚身边,像只寻求安慰的小动物,轻轻拽住了他的衣角,“沈砚,我想吃外婆做的饺子了。”

沈砚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尖的温度稳稳地传过去:“好,我们去看外婆。”

苏野的外公外婆住在老城区的巷子里,院子里种着棵石榴树,红彤彤的果子挂在枝头,像盏盏小灯笼。外婆正在院子里择菜,看到苏野,眼睛立刻亮了:“小野回来啦?” 看到他身后的沈砚,又笑着招呼,“这就是沈先生吧?快进来坐,外婆今天包饺子。”

外公坐在堂屋里看报纸,看到苏野,故意把报纸往脸上挡:“不学好,又好几天不来看我们。” 语气却软得像棉花糖。

苏野冲过去抢他的报纸,祖孙俩闹作一团,笑声把屋檐下的麻雀都惊飞了。沈砚站在院子里,看着这热闹的画面,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这就是苏野长大的地方,有吵吵闹闹的爱,有明目张胆的疼,难怪他能长成这样温暖的人。

“沈先生,来,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把我们小野骗到手的?” 外婆拉着沈砚的手坐在屋檐下,手里还择着韭菜,“这孩子,以前跟个小姑娘似的,看到喜欢的人就脸红,连话都不敢说。”

沈砚的脸颊有点热,刚要说话,就听到外婆叹了口气:“其实我们都知道,他心里那道坎没过去。”

“五岁那年,他从车祸现场被消防员抱回来,浑身是泥,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化的糖。” 外婆的声音带着点哽咽,“那是他爸妈早上出门前给他买的,草莓味的,他最爱的那种。” 她擦了擦眼角,“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吃过草莓糖,说‘是我贪吃,没跟爸妈说再见’。”

沈砚的心脏像被针扎了一下。

他看着堂屋里和外公抢遥控器的苏野,看着他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的样子,突然想起那支带着牙印的黄蜡笔——原来他藏起来的不只是画笔,还有那半块糖的重量,还有那句没说出口的“再见”。

“沈先生,” 外婆握紧了他的手,掌心的温度带着岁月的粗糙,“小野这孩子,看着大大咧咧,其实比谁都怕孤单。我们老了,护不了他一辈子,以后……就拜托你多照看他了。”

“您放心。” 沈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会的。”

他会陪他一点点想起那些被遗忘的细节,告诉他“不是你的错”;他会买一整盒草莓糖放在他面前,告诉他人性的温暖与真诚;他会在每个做噩梦的夜晚抱着他,告诉他人性的温暖与真诚。

午饭时,饺子端上桌,白白胖胖的,冒着热气。苏野夹起一个,沾了点醋,递到沈砚嘴边:“尝尝,我外婆包的,天下第一好吃!”

沈砚张嘴咬住,韭菜的清香混着肉汁的鲜美在舌尖散开,烫得心里暖暖的。他看着苏野被醋呛得皱起的鼻子,看着外公偷偷把盘子里的虾仁饺子都夹到他碗里,突然觉得心里某个空了很久的角落,被填得满满的。

原来家不是冰冷的钢筋水泥,不是严苛的规矩,是有人记得你爱吃的饺子,是有人在你闹脾气时笑着纵容,是有人把你的伤口轻轻捧起,告诉你“没关系,有我在”。

吃完饭,苏野陪着外公下棋,沈砚帮外婆收拾碗筷。阳光透过石榴树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幅温暖的画。

“沈砚,快来看我赢了!” 苏野举着棋子冲他喊,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星星。

沈砚走过去,站在他身后,看着棋盘上的残局,突然低头,在他发顶轻轻吻了一下。

苏野的动作顿了顿,脸颊瞬间红了,却没躲开,只是小声嘟囔:“外公在呢……”

外公假装没看见,拿着棋子敲了敲棋盘:“臭小子,分心了啊!” 嘴角却忍不住弯了起来。

沈砚看着苏野泛红的耳朵,看着院子里晒太阳的外婆,看着墙上挂着的苏野小时候的画,突然觉得,或许他一直寻找的“能让父亲挑不出错的楼”,从来都不是钢筋水泥筑成的——而是像这样,有笑声,有牵挂,有彼此的温度,能让人安心停靠的地方。

而那个攥着半块糖的小孩,终于在多年以后,等到了愿意陪他把糖吃完,愿意告诉他“你值得”的人。

离开时,外婆往沈砚包里塞了袋草莓糖,红通通的,像颗颗小太阳。“给小野带着,” 外婆笑着说,“告诉他,该放下的,就让它过去吧。”

沈砚握着那袋糖,指尖能感受到糖纸的温热。他看着苏野牵着外公的手站在门口挥手,突然觉得,那些关于“幸存者内疚”的理论,那些关于创伤的分析,都不如此刻的温暖真实。

车开出老巷时,苏野突然从包里摸出颗草莓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眼睛睁得圆圆的:“好像……也没那么难吃。”

沈砚侧过头,看着他嘴角沾着的糖屑,突然笑了。

阳光穿过车窗,落在那颗被含在嘴里的草莓糖上,折射出温柔的光。有些伤口或许永远不会消失,但只要身边有足够的温暖,就能慢慢结痂,长出新的血肉,变成生命里最坚韧的部分。

就像此刻,苏野含着糖,偷偷握住了沈砚的手,而沈砚回握的力道,像在说——以后的路,我们一起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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