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管的针尖在应急灯光下闪着冷光，像条吐着信子的蛇。陈宇看着李伟眼里那丝转瞬即逝的痛苦，突然想起大学宿舍的夜晚——这家伙抢了他最后一桶泡面，却在他发烧时跑三条街买退烧药，回来时冻得鼻尖通红，还嘴硬说“顺路”。
“你被他们骗了。”陈宇的声音发紧，后背抵着木箱，碎玻璃硌得生疼，“这不是解药，是让你听话的东西。”
李伟的动作顿了顿，针管悬在半空。他的嘴角还咧着笑，眼里却漫上层水雾，像个迷路的孩子：“他们说……只要听话，就能活着。我爸妈还在老家等着抱孙子呢，我不能死……”
“活着？像D-72那样活着？”陈宇猛地抓住他拿针管的手腕，指节用力到发白，“你看看你胳膊上的印子！那是病毒！是会把你变成怪物的东西！”
“怪物也比死了强！”李伟突然嘶吼起来，另一只手掐住陈宇的脖子，力气大得吓人，“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吗？你连自己都保不住！”
针管离陈宇的脖子只有几厘米，淡蓝色的液体在里面晃，像极了张恒推给他的那盒抑制剂。陈宇的喉咙被掐得发不出声，窒息感顺着气管往上爬，眼前开始发黑。
他能感觉到李伟的手在抖，不是因为用力，是因为挣扎。这家伙的指甲深深嵌进他的皮肉里，可指尖的温度是烫的，带着活人该有的慌乱。
“咳……”陈宇艰难地歪过头，避开针管的方向，“你还记得……毕业那天……我们说要……一起创业吗？”
李伟的动作猛地僵住。
“你说……要开家……游戏厅……”陈宇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我还说……要在你婚礼上……当伴郎……”
掐着脖子的手松了松。陈宇趁机吸了口凉气，看见李伟的眼泪掉了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滚烫的。
“我不想的……”李伟的声音碎成了片，“他们抓了我表妹……就是那个……我要介绍给你认识的姑娘……他们说不照做……就把她变成……变成巷子里那些猫……”
表妹？陈宇的心沉了下去。原来从约他撸串开始，就是圈套。
“她在哪？”
“我不知道……”李伟摇着头，眼泪糊了满脸，“他们只给我看了照片……她被关在……关在有铁栏杆的地方……”
陈宇突然想起林秀娟说的“净化部”，想起李老头没说完的话。这些人抓的不只是样本，还有能要挟别人的筹码。
“把针管扔了。”陈宇松开他的手腕，声音哑得厉害，“我们一起救她。”
李伟愣愣地看着他，又看了看手里的针管，突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像个被抢了糖的孩子。针管从他手里滑落，“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淡蓝色的液体洒在土里，冒起串细小的白泡。
陈宇捂着脖子咳嗽，每一口都带着血腥味。他看着李伟颤抖的肩膀，突然觉得很累——这三天像过了三年，信任的人变成敌人，陌生的人却愿意为他去死。
“起来。”他把李伟拽起来，“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知道净化部在哪吗？”
李伟摇摇头，抹了把脸：“他们只让我在防空洞等你……说你会从这里过……”
陈宇看向那只还在“滴答”作响的座钟，底座上的数字变成了“89天18小时40分”。时间在走，可他们连敌人的老巢在哪都不知道。
“市图书馆。”陈宇突然说，“1987年版的《物种起源》。”
李伟一脸茫然：“那是什么？”
“可能是张地图。”陈宇捡起地上的金属片，和手链上的吊坠碰了碰，“林秀娟把样本藏起来了，我们得先找到它。”
他刚想再说点什么，就听见防空洞入口的方向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像是铁门被炸开了。紧接着，是白大褂的叫喊声和“样本”的嘶吼声，越来越近。
“他们来了！”李伟吓得脸色惨白，抓着陈宇的胳膊直抖，“怎么办？这里没有别的出口了！”
陈宇的目光扫过四周，落在那些印着研究所logo的木箱上。他走过去，用脚踹开最下面的箱子，里面装的不是玻璃管，是些生锈的工具，锤子、扳手、还有把消防斧。
“拿着这个。”他把消防斧扔给李伟，自己捡起把扳手，“跟紧我。”
李伟抱着斧头，手抖得像筛糠，却还是咬着牙点了点头。
陈宇深吸一口气，拽着他往防空洞深处跑。应急灯的光忽明忽暗，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慌不择路的狗。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白大褂的喊叫清晰可闻：“别让他们跑到尽头！那里有……”
话没说完就被嘶吼声淹没。
陈宇心里一动，尽头有什么？
他加快速度，跑到防空洞最深处，发现这里有堵不起眼的墙，墙皮脱落的地方露出后面的红砖，上面有个很小的通风口，被铁丝网封着，网眼上锈迹斑斑。
“从这钻！”陈宇用扳手去撬铁丝网，铁锈簌簌往下掉。
“我……我钻不过去……”李伟看着那只有半米宽的口子，脸都白了。他比陈宇壮实不少，确实够呛。
“少废话！”陈宇终于撬开一根铁丝，“能钻多少是多少！”
身后的嘶吼声已经到了十米开外，腥臭味浓得呛人。陈宇回头瞥了一眼，看见D-60拖着条断腿在地上爬，青紫色的手指离李伟的脚踝只有一步远。
“快！”陈宇使劲踹了铁丝网一脚，又崩开两根铁丝。他推了李伟一把，“你先上！”
李伟咬着牙，趴在地上往通风口里钻，肚子卡在口子上，进不去也退不出，急得满头大汗。D-60的指甲已经碰到了他的鞋跟，腥臭的气息喷在他的脚踝上。
“操！”陈宇举起扳手，狠狠砸在D-60的头上。一下，两下……直到那东西不再动弹，他才拽着李伟的腰带，使出全身力气往里拉。
“呼”的一声，李伟终于钻了过去，摔在通风口另一边。
“快拉我！”陈宇刚把上半身探进去，就感觉后背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他回头一看，是个白大褂，正死死拽着他的衣服，防毒面具后面的眼睛里闪着疯狂的光。
“想跑？没门！”白大褂另一只手拿着针管，往他脖子上扎。
陈宇用胳膊肘撞开他的手，扳手反手砸在他的防毒面具上。“咔嚓”一声，面具裂了道缝，露出半张脸——苍白，消瘦，嘴角挂着和李伟一样的恐惧。
原来这些白大褂，也只是被胁迫的棋子。
就在这愣神的功夫，更多的“样本”围了上来，腥臭的手抓向他的腿。陈宇急了，用脚蹬开最近的D-65，身体猛地往前一冲。
后背的衣服被撕开了，火辣辣的疼，像是被指甲划破了。他顾不上看，连滚带爬地钻进通风口，和李伟一起往前爬。
通风管很窄，只能匍匐前进，铁锈蹭得脸生疼。陈宇回头看了眼，通风口的铁丝网外，白大褂和“样本”挤成一团，像群抢食的野狗。
“这破管子通向哪啊？”李伟的声音带着哭腔，前面的黑暗深不见底。
陈宇没说话，只是加快了速度。他能感觉到后背的伤口在发烫，和胳膊上被抓伤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他知道，自己可能也被感染了。
爬了大概十几分钟，前面透出点微光。陈宇心里一喜，加快速度爬过去，发现通风管的尽头是道铁栅栏，外面是片熟悉的巷子——正是他租房子那条街的后巷，垃圾桶旁边还堆着早上看见的废纸箱。
“是我家附近！”陈宇激动起来，用扳手去撬栅栏的锁，“我们从这出去，绕到前门……”
话没说完，他的动作突然停了。
栅栏外面，站着个穿碎花裙的女人，背对着他们，正低头在垃圾桶里翻找什么。湿漉漉的头发粘在背上，裙摆上的褐色污渍在阳光下泛着光。
是林秀娟。
可她不是被抓走了吗？
陈宇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看着女人慢慢转过身，长发分开，露出那张清秀却毫无生气的脸——眼睛是浑浊的白色，没有瞳孔，嘴角挂着暗红的粘液。
她的脖子上，挂着个工牌，编号是D-73。
“嗬……嗬……”林秀娟喉咙里发出气音，一步步朝栅栏走来，指甲在铁栏杆上刮出刺耳的“咯吱”声。
陈宇和李伟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眼睁睁看着她伸出手，抓住栅栏，指甲几乎要嵌进铁里。
而她的另一只手里，攥着半块撕碎的书页，上面印着几个字：
……物种由自然选择而……
是《物种起源》。
陈宇的脑子“嗡”的一声。
原来李老头没骗他，样本确实和这本书有关。可林秀娟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被关在净化部吗？
难道……被抓回去的，和现在站在外面的，不是同一个人？
林秀娟突然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通风管里的陈宇，嘴角咧开，露出诡异的笑。她张开嘴，一字一顿地说，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样……本……在……你……体……内……”
体内？
陈宇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胳膊。那片被抓伤的地方，青紫色的印记不知何时变成了螺旋状，和金属片上的图案一模一样，正隐隐发着蓝光。
通风管外，白大褂的叫喊声和“样本”的嘶吼声越来越近。
栅栏前的林秀娟，突然伸出手，指甲直刺陈宇的眼睛。
而他后颈的伤口，像被火烧一样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