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院试还有三天,黄天背着春桃连夜缝好的书箧,站在村口老槐树下磨磨蹭蹭。春桃往他包里塞了最后一块土豆饼,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两人都红了脸。
“到了府城记得买两尺青布,” 春桃低着头数着手指,“上次给你做的帕子快磨破了。”
“知道了。” 黄天看着她鬓角别着的栀子花,那是今早特意摘的,“你在家别太累,新种的土豆苗不用天天浇水。”
二柱子在马车上喊:“狗剩哥快点!再磨蹭就赶不上早集了!” 这小子非要跟着去府城,说要在考场外给黄天 “押阵”。
黄天最后看了眼春桃,她手里还攥着那枚李叔给的银镯子,阳光照在上面,亮得晃眼。他跳上马车,心里默念着:等院试回来,就请里正选个好日子,把亲事定下来。
院试考场设在府城的贡院,比府试的排场大了不少。门口站着八个带刀衙役,个个面无表情,看得黄天心里发毛。考生们排着队进场,个个穿着长衫,手里捧着笔墨纸砚,表情严肃得像是要上刑场。
“听说这次主考官是从京城来的刘大人,出了名的严。”
“可不是嘛,去年有个考生夹带小抄,被他当场革了功名。”
“我表哥去年就栽在他手里,说他改卷跟挑刺似的。”
黄天听着旁边考生的议论,心里也打鼓。他摸了摸怀里的准考证,上面贴着他的画像,歪歪扭扭的,看着比实际年龄老了三岁。
进了考场,黄天找到自己的号房,还好这次没挨着厕所,就是位置有点偏,墙角还结着蜘蛛网。他刚把笔墨摆好,就听见外面传来吆喝声,衙役们正挨个搜查考生,连鞋底子都要翻过来看看。
“都给我老实点!” 一个满脸横肉的衙役踢了踢黄天的号房门,“敢耍花样,打断你们的腿!”
“铛 ——” 铜锣声响,院试开始了。
黄天深吸一口气,展开试卷。前面的题目都不难,无非是些经义问答,他提笔就写,很快就答完了。到了写诗的环节,题目是 “咏物抒怀”,要求写赞美为官清廉。
周围的考生都皱着眉头苦思冥想,有的咬着笔杆,有的抓着头发,还有的对着墙壁发呆。黄天却胸有成竹,他想起于谦的《石灰吟》,虽然是七言绝句,但意境正好贴合题目。
他拿起笔,略一思索,就在试卷上写起来:
千锤万凿出深山,
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骨碎身浑不怕,
要留清白在人间。
写完之后,黄天自己读了两遍,觉得挺满意。这诗虽然短,但字字千钧,比那些堆砌辞藻的律诗有力量多了。他把试卷仔细折好,放在一边,等着交卷。
收卷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黄天走出考场,感觉浑身轻松,刚拐过街角,就看见二柱子举着两串糖葫芦跑过来。
“狗剩哥!考得咋样?” 二柱子把一串糖葫芦塞到他手里,“我在外面听人说,这次的诗题特别难,好多人都没写完。”
“还行,” 黄天咬了口糖葫芦,甜丝丝的,“应该能中。”
两人正说着,就听见贡院里传来一阵喧哗。黄天好奇地往回走,只见几个考官围着一张试卷争论不休,其中一个穿着官服、留着山羊胡的老头,正是主考官刘大人。
“这…… 这诗写得也太绝了!” 一个年轻考官激动得满脸通红,手里的试卷都在发抖,“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这气魄,哪像个年轻考生写的?”
刘大人接过试卷,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突然一拍桌子:“好!好一个‘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这才是为官者应有的风骨!”
旁边的副考官凑过来看,越看越心惊:“刘大人,这诗虽意境远超题目要求,简直是神来之笔啊!”
刘大人把试卷往桌上一拍,震得砚台都跳了起来,“就凭这四句诗,这考生也该拿第一!”
其他考官都纷纷点头,有的说 “这诗能流传千古”,有的说 “这考生将来必成大器”,还有的已经开始打听这试卷是谁写的。
黄天在外面听得心里美滋滋的,刚想转身溜走,就被刘大人看见了。
“那个考生!站住!” 刘大人指着黄天,眼睛里闪着精光,“这诗是你写的?”
黄天赶紧点头:“回大人,是学生写的。”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县的?” 刘大人几步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着他,像是在看稀世珍宝。
“学生黄天,濠州李家村的。” 黄天恭恭敬敬地回答。
“黄天……” 刘大人念叨着这个名字,突然想起什么,“你就是那个县试、府试都考了第一的土豆状元?”
“不敢当,大人谬赞了。” 黄天赶紧谦虚。
“好!好!” 刘大人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拍着黄天的肩膀说,“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你这诗写得好,有骨气!比那些只会之乎者也的酸秀才强多了!”
旁边的考官也纷纷称赞,有的说要把这首诗抄下来传给同僚看,有的说要推荐黄天去京城见皇上,还有的已经开始商量着怎么给黄天写评语。
黄天被夸得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说:“学生只是有感而发,让大人见笑了。”
“有感而发才见真性情!” 刘大人把试卷递给黄天,“拿着,这可是你的宝贝。等放榜了,到我府上坐坐,老夫要好好跟你聊聊。”
放榜那天,黄天起了个大早。贡院门口已经挤满了人,比上次府试还热闹。二柱子照样挤在最前面,踮着脚尖往红榜上看。
“狗剩哥!第一!又是第一!” 二柱子的声音比铜锣还响,“你的名字在最上头!刘大人还给你写了评语,说你‘诗惊四座,品如石灰’!”
黄天挤进去一看,红榜最顶端果然写着 “黄天” 两个大字,旁边用朱笔写着 “院试第一名”。下面的评语密密麻麻写了一大段,最后一句是 “此子前途不可限量”。
周围的考生都围过来看热闹,有的羡慕,有的嫉妒,还有的过来巴结黄天,说要跟他 “切磋学问”。黄天应付了几句,就拉着二柱子往回走,他现在只想赶紧回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春桃。
刚走出府城,就看见一辆熟悉的青布马车停在路边,车帘掀开,露出春桃那张笑盈盈的脸。
“俺就知道你能中!” 春桃跳下车,手里还提着个食盒,“俺跟李叔他们一起来的,给你带了土豆炖肉。”
黄天看着她鬓角的栀子花,突然想起那首《石灰吟》,心里琢磨着:以后不管当多大的官,都得像石灰一样,清清白白做人,踏踏实实做事,才对得起春桃,对得起村里的乡亲们。
马车往李家村赶,一路上,二柱子滔滔不绝地跟春桃讲考场里的事,说黄天的诗如何震惊考官,如何被刘大人夸奖。春桃听得眼睛亮晶晶的,时不时偷偷看黄天一眼,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黄天靠在车板上,看着窗外掠过的田野,心里盘算着:等回村摆了庆功宴,就请里正选个好日子,把他和春桃的亲事定下来。至于以后的乡试、会试,顺其自然就好,只要心里揣着那份 “清白”,走到哪儿都不怕。
夕阳把马车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条通往未来的路,踏实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