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无边的黑暗如同粘稠的沥青，包裹着陈默的意识。他感觉自己正在一片虚无中下沉，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触觉，只有一种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在持续不断地折磨着他。那些混乱的线条、闪烁的节点、狂暴的能量流，如同无数锋利的刀片，在他的意识深处疯狂搅动。
我是谁？
我在哪？
我…死了吗？
混沌中，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微弱的烛火，艰难地闪烁着。
不…不能死…还有人在等我…老赵…林薇…避难所…墙…
墙！
这个字眼如同闪电，瞬间劈开了混沌！记忆的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涌入！
鼠潮！钢钎！地火！那道从大地深处喷涌而出的金红色光芒！
陈默的意识猛地一震，仿佛溺水者突然浮出水面，五感瞬间回归！
痛！
撕心裂肺的痛！
全身每一寸肌肉、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尤其是头部，仿佛有一把烧红的钢钎从太阳穴刺入，在脑浆中疯狂搅动！他想要尖叫，但喉咙里只挤出一声嘶哑的呻吟，干裂的嘴唇立刻尝到了血腥味。
“醒了！小陈醒了！”老赵沙哑激动的声音从右侧传来，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的叮当声。
“别动！别急着起来！”林薇冷静的声音在左侧响起，一只沾着冷水的手帕轻轻按在陈默滚烫的额头上，带来一丝短暂的清凉。
陈默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一片，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他眨了眨眼，泪水冲刷下，视野才逐渐清晰。
惨绿色的荧光棒光芒中，映出两张疲惫不堪却写满关切的脸——老赵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左臂缠着渗血的绷带；林薇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有一道狰狞的伤口，已经结痂，但右眼周围还残留着大片淤青。
“水…”陈默的喉咙像是被砂纸摩擦过，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林薇立刻将一个铝制水囊凑到他嘴边。清凉的水流入口腔，滋润了干裂的粘膜，陈默贪婪地吞咽着，直到被呛得咳嗽起来。
“慢点。”林薇拿开水囊，扶着他微微坐起。
随着视野的调整，陈默看清了周围的环境。他们在一个狭小的封闭空间里，大约十平米左右，墙壁是粗糙的砖石结构，但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深浅不一的凿痕。那些凿痕看似杂乱无章，但陈默一眼就认出了其中熟悉的“三角结构”——是他和老赵在昏迷前疯狂刻下的简陋符文！此刻，这些符文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淡黄色光晕，将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片昏黄的光影中，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空间一角，堆着几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和帆布工具袋，还有几瓶矿泉水和一些简陋的医疗用品。另一角，躺着两个人——一个是那个中年妇女王姐，正蜷缩在角落里昏睡；另一个是张强，断腿处被简易包扎，脸色灰败，呼吸微弱但平稳。
“这是…哪里？”陈默的声音依旧嘶哑，但已经能听清了。
“还是防空洞。”老赵搓着粗糙的大手，眼中闪烁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就…就在入口后面一点。你昏迷后，林丫头带着俺，用能找到的所有东西，把入口那段通道给封死了！砌了一堵墙！就…就在那根钢钎前面！”
陈默的眼神猛地一凝。他想起来了！那根插入大地、引动地火的破拆钢钎！
“墙…多厚？”他急切地问，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一阵眩晕击倒，重重跌回原地。
“别急！”林薇按住他，声音冷静中带着一丝疲惫后的释然，“两米厚。用了能找到的所有砖块、水泥板、钢筋，还有…那些老鼠的尸体。”
陈默瞳孔一缩。
“没办法。”林薇看出他的震惊，嘴角扯出一个苦笑，“我们没有足够的材料。那些被烧焦的老鼠尸体…意外的结实。混合着水泥和碎砖，效果还不错。”她顿了顿，指向一面墙壁，“最重要的是…你的这些刻痕。它们让整堵墙变得…不一样了。”
陈默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那面墙壁上，除了那些简陋的三角刻痕外，还有更多复杂的、深浅不一的凿痕，有些像是模仿铁门上的纹路，有些则是完全陌生的图案。它们同样散发着微弱的黄光，但比三角结构更加暗淡。
“俺…俺试着刻了点别的。”老赵有些局促地搓着手，“就…就照着你那个三角的样子，瞎琢磨着多刻了几道。不知道有用没…”
陈默心头一震！老赵居然在尝试模仿和扩展他的“观想刻痕”！而且…似乎有效！虽然光芒微弱，但确实存在！这意味着…其他人也能掌握这种力量？或者说，这种力量本身就在等待被“唤醒”？
“多久了？”陈默突然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三天。”林薇的回答让陈默心头一沉。三天！外面的世界不知变成了什么样子！“你一直在高烧，说胡话。我们…我们以为你挺不过来了。”她的声音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波动。
三天。陈默艰难地消化着这个信息。他的目光扫过狭小的空间，突然意识到少了什么。
“那个保安…刘大哥？还有…李浩然？”
一阵沉默。
“李浩然死了。”林薇的声音冷硬如铁，“鼠潮最先袭击了他。我们只来得及抢回…一部分。”她没有详细描述那可怕的场景，但紧绷的下颌线说明了一切。
“刘保安…”老赵叹了口气，眼神复杂，“他…他跑了。就在你昏迷的第二天晚上。带着那个对讲机…说是要去找什么‘封神祭坛’。”
陈默闭上眼，胸口一阵发闷。虽然早有预感，但听到同伴的死讯，还是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按在心上。至于刘保安的选择…在见识了那种超自然的力量后，普通人会做出什么选择都不奇怪。
“外面的情况？”他强迫自己回到现实。
“安静。”林薇简短地回答，“至少我们听不到任何动静。那堵墙…隔绝了一切。但…”
她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布满裂纹的玉符，通体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绿色，表面刻着繁复的纹路，但大部分已经模糊不清。
“这是…？”
“从一只特别大的老鼠肚子里找到的。”林薇将玉符递给陈默，“它卡在那东西的胃里，没有被完全消化。我觉得…这可能不是巧合。”
陈默接过玉符，指尖触碰到表面的瞬间，一股阴冷的气息顺着手臂直冲大脑！他眼前猛地闪过一幅画面——
黑暗的地下空间，无数老鼠在疯狂啃噬着什么…不，不是啃噬，是在…搬运！它们在将什么东西拖入地下深处！而那东西…是一具具尸体！人类的尸体！每具尸体胸口，都嵌着一块类似的玉符！玉符在黑暗中散发着诡异的绿光，像是某种…标记？祭品？亦或是…养料？
画面一闪而逝，陈默猛地松开玉符，仿佛被烫伤一般。玉符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表面的裂纹似乎又多了一条。
“你看到了什么？”林薇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常。
陈默喘息着，将看到的画面描述出来。老赵听完，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俺滴个乖乖…这他娘的是有人在喂老鼠？养蛊呢？！”
“或者是…某种仪式。”林薇捡起玉符，小心地包好收起，“那些老鼠不是自然变异的。它们是被…‘制造’出来的。”
一阵寒意掠过陈默的脊背。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防空洞深处的鼠潮，可能只是冰山一角。而他们现在，就坐在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活火山上！
“墙…不够。”陈默突然说道，挣扎着坐直身体，“两米厚的墙，挡不住有组织的攻击。我们需要…更多防御。更多…‘刻痕’。”
“可是你现在的状态…”老赵担忧地看着他惨白的脸色。
“没时间了。”陈默咬牙，强忍着眩晕站起身，扶着墙壁稳住身体，“刘保安带着那个对讲机出去，如果‘封神计划’的人真有他们宣称的那么神通广大…他们迟早会找到这里。而我们…”他环顾狭小的空间和几个伤残的同伴，“需要一座堡垒。一座真正的…避难所。”
林薇沉默了片刻，突然转身从登山包里翻出几样东西——一把锋利的军用匕首、一捆尼龙绳、几个空矿泉水瓶、还有一小包盐和几块压缩饼干。
“我和老赵这几天已经简单探查过这个区域。”她将物品摊在地上，“防空洞比我们想象的大。后面还有至少三个相连的舱室，结构基本完好，但都被碎石和垃圾堵住了通道。最深处…似乎有个老式发电机，但不确定能不能用。”
“有材料吗？钢筋？水泥？工具？”陈默急切地问。
“有一些。”老赵拍拍他的工具包，“俺这几天可没闲着！把能搜刮的都搜刮了！那边墙角还有几根钢管和木板，是从旧架子上拆下来的。”
陈默点点头，大脑飞速运转。材料有限，时间紧迫，人手不足…但并非毫无希望。尤其是那些“刻痕”…如果能更好地理解它们的原理，如果能将“观想”的能力进一步提升…
“先加固这个房间。”他做出决定，“然后逐步清理后面的空间。最重要的是…我们需要找到那个发电机。电力意味着光，意味着工具运转，意味着…更多可能。”
“食物和水撑不了太久。”林薇冷静地指出现实问题，“我们只剩下六瓶矿泉水、三包压缩饼干和一些从老鼠身上…割下来的肉。”
陈默胃部一阵抽搐。吃老鼠肉？但在生存面前，尊严和洁癖都是奢侈品。
“暂时…够了。”他强迫自己冷静，“先解决防御问题。老赵，把工具准备好。林薇，我需要你帮忙记录。”
“记录？”
陈默没有立即回答。他拖着虚弱的身体，艰难地挪到一面墙前，伸手抚摸着那些简陋的刻痕。淡黄色的光晕在他的指尖微微闪烁，像是在回应他的触碰。
“我有个理论…”他轻声说，眼神逐渐聚焦，“关于这些‘刻痕’为什么有效。它们不是魔法…而是一种…‘结构’。一种能够引导、存储、释放某种能量的结构。就像…”他寻找着合适的比喻，“就像电路板上的铜线，引导电流。或者建筑中的钢筋，传导应力。”
林薇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你是说…它们在引导‘灵气’？”
“灵气？也许吧。”陈默苦笑，“我不确定那是什么。但它们确实在…工作。而且…”他指向老赵刻的那些陌生纹路，“你也能做到。虽然效果差很多，但确实有反应。这意味着…这不是我独有的能力。而是某种…可以被学习、被复制的技术！”
这个发现让三人都为之一振。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们掌握的不是偶然的超能力，而是一种全新的、可以被传授、可以被改进的生存技能！
“那…那还等啥！”老赵激动地搓着手，“赶紧教俺们啊！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陈默点点头，但神色依旧凝重：“问题是…我也不完全理解原理。我是凭‘感觉’刻出来的。就像…”他努力寻找着合适的描述，“就像看到一个复杂的机械结构，虽然不明白每个零件的作用，但能模仿出大概的外形。”
“那就从最基础的开始。”林薇果断地说，拿出一个小本子和笔，“把你‘感觉’到的画下来。我们一起研究。”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在这个昏暗的地下空间里，一场奇特的“教学”开始了。陈默用颤抖的手，在本子上画出那些在他脑海中闪烁的结构——最简单的三角稳定节点、能量流动的路径、不同刻痕深度的效果对比…老赵和林薇如饥似渴地吸收着这些信息，不时提出问题和自己的观察。
“这个拐角…是不是要更尖锐一点？”老赵指着图纸上的一处。
“我觉得刻痕之间的间距有规律…像是斐波那契数列。”林薇敏锐地指出。
陈默惊讶于他们的理解速度。尤其是林薇，这个野外生存专家兼生物研究员展现出惊人的分析能力，很快就能举一反三，甚至提出改进建议。
“试试看。”陈默鼓励道，“先从最简单的三角结构开始。”
老赵迫不及待地抓起钢钎和锤子，在陈默指定的墙面上小心翼翼地凿刻起来。铛！铛！铛！单调的敲击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这一次，不再是绝望中的胡乱尝试，而是有目的的、专注的创造。
林薇也拿起一把匕首，在另一面墙上尝试。她的动作更加精细，刻痕更浅但更加规整。
陈默紧张地观察着。随着刻痕的逐渐成形，他集中精神，试图“看”到能量的流动。
起初，什么也没发生。老赵的刻痕歪歪扭扭，深浅不一；林薇的虽然整齐，但似乎缺少某种“神韵”。就在陈默有些失望时，老赵的最后一凿落下——
嗡…
极其微弱的震动！老赵刻下的那片区域，几道歪斜的刻痕突然闪过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黄光，随即熄灭，如同风中的烛火。但那一瞬间的闪烁，真实存在！
“俺…俺成功了？！”老赵激动得胡子都在颤抖。
“还不够稳定。”陈默仔细观察，“能量的流动断断续续。可能是刻痕深度不均匀…或者角度有偏差。”
“让我试试。”林薇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似乎在感受什么。片刻后，她重新开始刻划，这一次，她的动作更加缓慢，每一次落刀都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
铛…铛…铛…
随着最后一道刻痕完成，一阵比老赵那边明显得多的震动传来！林薇刻下的那片区域，淡黄色的光晕稳定地亮起，虽然亮度只有陈默刻下的三分之一左右，但持久不散！
“你…你怎么做到的？”陈默震惊地问。
林薇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我在模仿…生物的血管网络。能量流动就像血液，需要主干和分支，需要…‘生命感’。”
这个解释让陈默醍醐灌顶！对啊！能量流动不是机械的线路，而是更像有机体的循环系统！有脉搏，有节奏，有生命！
“天才！”他由衷地赞叹，“继续！我们继续！”
就这样，在这个被世界遗忘的地下角落，三个伤痕累累的幸存者，用最简陋的工具，进行着一场关乎人类未来的伟大实验。每一次敲击，每一道刻痕，都是对未知领域的探索，都是对命运枷锁的挑战。
铛！铛！铛！
钢钎与锤子的交响曲在黑暗中回荡，墙壁上的光晕逐渐增多，如同黑夜中倔强闪烁的星辰。没有人知道这些简陋的刻痕最终能带来什么，但此刻，在这末日的地底，人类的智慧之火，正在重新点燃。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防空洞外不远处，一双不属于人类的冰冷眼睛，正注视着被新砌的砖墙封死的入口，灰绿色的瞳孔中闪烁着贪婪与残忍的光芒。它手中，握着一块与林薇捡到的那枚极为相似的玉符，只是更加完整，更加…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