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像一匹被撕碎的白绸，散落在医仙谷的废墟上。
断壁残垣间，几株幸存的草药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叶片上的露珠反射着清冷的光，像无数双含泪的眼睛。影阁的追兵已经退去，留下满地狼藉 —— 倒塌的竹楼还在冒烟，药田被践踏得不成样子，空气中弥漫着草药、血腥和焦糊混合的气息，呛得人喉咙发紧。
凌逸尘坐在一块断裂的石碑上，石碑上 “医仙谷” 三个字被刀劈得残缺不全，只剩下 “仙” 字的单人旁，像个孤独的影子。他左臂的伤口刚被苏瑶重新包扎好，清心符的暖意透过绷带渗进来，却驱不散心底的沉重。腰间的幻影灵珠微微发烫，不是预警危险，更像是一种无声的陪伴，呼应着天边的冷月。
苏瑶蹲在不远处的药田边，手里捧着一株被踩断的七叶莲，小心翼翼地将断茎对齐，试图用布条缠好。她的动作很轻，指尖带着药香，可断了的草药怎么也接不回去，就像碎了的医仙谷，回不到从前了。白衣上的血渍已经干涸成暗褐色，左臂的伤口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红，那是之前为救小芸时被影阁杀手的毒镖划伤的。
“师姐，喝点水吧。”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小芸端着一个豁口的水碗走过来，碗里是刚从山泉打来的清水，还飘着几片金银花。她的羊角辫散了，脸上沾着灰，却紧紧攥着一把小巧的药锄，那是她从废墟里刨出来的，锄头上还沾着湿润的泥土。
苏瑶接过水碗，摸了摸小芸的头：“其他人都安顿好了？”
“嗯，李伯带着大家躲进了后山的溶洞，那里很隐蔽。” 小芸点点头，眼睛红红的，“就是…… 就是张师兄他…… 没能撑过来……” 她说着低下头，眼泪滴在药锄上，“他说要保护我们，用身体挡住了影阁的毒箭……”
凌逸尘的心沉了下去。张师兄是医仙谷最年轻的药师，昨天还笑着给他们演示如何炮制何首乌，今天就成了冰冷的尸体。江湖的残酷，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
“张师兄是英雄。” 苏瑶的声音有些沙哑，她将七叶莲小心地放进药篓，“我们会记住他的。” 她看向凌逸尘，眼神里有悲伤，却更多的是坚定，“逸尘，我们去静心堂的废墟看看吧，爹的书房里或许还有没被毁掉的医书。”
凌逸尘点头起身，灵珠的光芒在废墟中轻轻晃动，像一盏引路的灯。两人一同穿行在断壁之间，月光透过竹楼的破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偶尔能看到散落的药罐、竹简和染血的绷带，每一样都在诉说着昨夜的惨烈。
静心堂的主体已经塌了，只有东南角的书房还勉强立着，书架斜斜地靠在墙上，上面的古籍散落一地，被雨水泡得发胀。苏瑶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一本《回春针经》，书页已经粘连，她用指尖轻轻分开，动作温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梦。
“这是爹最宝贝的书，里面有他批注的针法心得。” 苏瑶的声音带着哽咽，将书小心地放进怀里，“还有这本《毒经解要》，能解百种奇毒，影阁的墨影丝毒说不定就有解法。”
凌逸尘帮着整理散落的古籍，突然发现书架后面有一块松动的墙砖。他用力一推，墙砖应声而落，露出一个小小的暗格，里面放着一个紫檀木盒。打开木盒，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半块玉佩和一张泛黄的纸。
玉佩是昆仑玉，上面刻着半个 “寒” 字，与萧无痕剑穗上的那半块正好能拼合。纸上是苏长风的字迹，写着：“昆仑双璧，一痕一寒，误会难解，血债待还 —— 无痕亲启。”
“这是爹留给萧前辈的。” 苏瑶认出父亲的笔迹，“看来爹早就知道萧前辈和影阁阁主的渊源，一直在等机会化解他们的误会。”
凌逸尘握紧半块玉佩，指尖传来玉的凉意：“萧前辈说沈寒是被慕容玄的噬心铃控制了，只要解开控制，或许能让他回头。”
“可噬心铃的解药早就失传了。” 苏瑶叹了口气，将玉佩放回暗格，“爹的医书里提过，噬心铃的毒要用‘同心草’解，可这种草只在昆仑雪山才有，被天玄宗牢牢控制着。”
小芸突然指着窗外：“师姐你看，那是什么？”
月光下，一道白影从竹林中闪过，快得像风。凌逸尘立刻握紧灵珠，灵珠却没有发烫 —— 不是敌人。他追出去时，白影已经消失在竹林深处，只留下一阵淡淡的松木香，那是萧无痕常用的熏香。
“是萧前辈。” 凌逸尘看着竹林，“他一直没走，在暗中保护我们。”
回到书房，苏瑶已经整理出一小摞相对完好的医书，还有一个小小的锦囊，里面装着回春针的针坯。她将锦囊系在腰间，眼神变得格外清澈：“逸尘，爹临终前说‘以医心控针，勿为复仇失仁’，我想…… 我们该立个誓。”
凌逸尘明白她的意思。仇恨像毒草，一旦生根就会蔓延，他们不能让复仇吞噬初心。他拉着苏瑶走到院子里的老槐树下，这棵树是医仙谷的象征，据说已经活了五百年，树干上还留着历代谷主刻下的印记。
小芸懂事地点燃了三炷香，插在树下的石缝里，香烟袅袅，在月光中飘散。
苏瑶看着凌逸尘，眼神郑重：“我苏瑶在此立誓，以医仙谷之名，以回春针为证，此生只用医术救人，不用针谱害人，若违此誓，银针穿心，不得好死。”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像银针落地，掷地有声。
凌逸尘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让彼此都安定了些。他看向天边的冷月，又看了看腰间的灵珠，朗声道：“我凌逸尘在此立誓，以守器人之名，以幻影灵珠为证，此生只用灵珠预警护人，不用奇器逞凶复仇，若违此誓，灵珠噬心，魂飞魄散。”
誓言在山谷中回荡，惊起几只夜鸟，扑棱着翅膀消失在夜色里。小芸看着他们，小小的拳头握紧，在心里默默跟着立誓：“我小芸也发誓，要学好医术，守护医仙谷，帮师姐和凌大哥报仇…… 不，是守护正义！”
月光透过槐树叶，在两人身上洒下细碎的光斑，灵珠的光芒与月光交织，形成一道淡淡的光晕，仿佛在见证这个约定。苏瑶从怀里掏出续命灯，铜灯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爹说这灯能续人命，却要折寿。我想好了，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动用，但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救的是好人，是坚守正义的人。”
“我会帮你。” 凌逸尘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灵珠能预知危险，或许能帮你避开需要用灯的时刻。”
苏瑶笑了，笑容在月光下像一朵悄然绽放的白梅：“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她从药篓里拿出一株保存完好的 “同心草” 标本，那是她在药田废墟里找到的，“你看，这就是解噬心铃毒的同心草，虽然只是标本，但至少让我们知道它存在。总有一天，我们会找到真的同心草，解开沈寒前辈的控制。”
凌逸尘接过标本，叶片早已干枯，却依旧能看出奇特的纹路，像两颗缠绕的心：“会的，萧前辈一定在想办法，我们也会找到裂天斧，集齐十器的力量，到时候就能对抗慕容玄，救出沈寒前辈。”
夜渐深，山风带着凉意吹来，却吹不散两人心中的暖意。他们坐在老槐树下，聊着医仙谷的往事，聊着苏父的严厉与温柔，聊着未来的计划 —— 去大漠找裂天斧，联合阿古拉部落，再回昆仑找同心草，一步步揭开十器的秘密，对抗影阁和天玄宗的阴谋。
小芸靠在苏瑶怀里睡着了，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大概是梦到了和平的医仙谷。凌逸尘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轻轻盖在她身上，动作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你看，她多像以前的我们。” 苏瑶轻声说，眼神柔和，“对江湖的险恶一无所知，只知道药草的名字和花开的季节。”
“我们会让她一直这样下去的。” 凌逸尘的声音坚定，“等我们打败慕容玄，平定了浩劫，就让医仙谷重开，让小芸和所有孩子都能安心学医，不用再面对刀光剑影。”
就在这时，灵珠突然轻轻颤动了一下，不是预警，更像是一种提醒。凌逸尘抬头望去，只见老槐树的树洞里放着一卷羊皮卷，刚才明明没有，显然是刚被人放进去的。
他走过去拿出羊皮卷，展开一看，上面画着详细的路线图，从医仙谷到大漠狼啸崖的每一处险地都做了标记，旁边还有一行小字：“裂天斧藏于狼啸崖密室，需灵珠之光启门，阿古拉信‘守器人’信物 —— 萧字留。”
是萧无痕留下的！
凌逸尘和苏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感动。萧前辈没有离开，他一直在暗中守护，还为他们准备好了去大漠的路线，这份情谊，比月光更暖。
“萧前辈一定是去做更重要的事了。” 苏瑶将羊皮卷小心地收好，“或许是去查沈寒前辈的消息，或许是去牵制影阁的追兵，给我们争取时间。”
凌逸尘点头，握紧羊皮卷，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的粗糙和萧无痕留下的温度：“他让我们去找裂天斧，我们就不能让他失望。明天一早，我们就带着小芸和其他幸存者去丐帮分舵，托付给秦峰舵主，然后我们去大漠。”
“好。” 苏瑶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我们去溶洞告诉大家这个消息，让他们也安心。”
两人叫醒小芸，一起往后山溶洞走去。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像老槐树下的藤蔓，看似柔弱，却有着坚韧的生命力。
溶洞里很温暖，十几个幸存的弟子和药童挤在一起，点着篝火，低声交谈着。看到凌逸尘和苏瑶进来，大家立刻安静下来，眼神里有担忧，也有期待。
“大家放心，影阁的追兵已经被萧前辈引开了。” 苏瑶走到众人面前，声音清晰而坚定，“明天我们就转移去丐帮分舵，那里很安全，等风波平息了，我们再回来重建医仙谷。”
溶洞里响起一阵低低的欢呼，压抑的气氛顿时消散了许多。一个年长的药农李伯走上前，手里捧着一个布包：“苏姑娘，这是我们在废墟里找到的药种，都是医仙谷的珍稀品种，只要种子还在，医仙谷就还在。”
苏瑶接过布包，入手沉甸甸的，里面装满了各种颜色的种子，每一粒都带着希望的重量：“谢谢李伯，有这些种子，医仙谷一定能重建。”
凌逸尘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医仙谷虽然被毁了，但人心还在，希望还在。这些普通的药农和药童，没有绝世武功，却有着最坚韧的生命力，他们才是医仙谷真正的根基。
夜深了，溶洞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篝火噼啪的燃烧声和均匀的呼吸声。凌逸尘和苏瑶坐在洞口，望着天边的明月，月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柔而宁静。
“你看，月亮快圆了。” 苏瑶指着天空，“爹说月圆之夜，十器的力量会增强，也是慕容玄最可能动手的时候。我们必须在下次月圆前找到裂天斧。”
凌逸尘点头，灵珠在腰间轻轻发烫，仿佛在呼应她的话：“羊皮卷上说裂天斧需要灵珠之光才能开启密室，看来我们的使命早就注定了。” 他想起苏父临终的嘱托，想起萧无痕留下的路线图，想起怀中的同心草标本，心中的信念越来越坚定。
苏瑶从怀里掏出一支玉笛，那是她在书房废墟里找到的，笛身上刻着 “鸣玉” 二字，是医仙谷的传家宝，据说能以笛音驱毒。她将玉笛放在唇边，轻轻吹了起来，笛声清越悠扬，带着淡淡的忧伤，却又透着不屈的希望，在夜空中回荡，像在诉说着医仙谷的过去与未来。
凌逸尘静静地听着，灵珠的光芒随着笛声轻轻晃动，与篝火的光芒交织在一起，暖得人心头发热。他想起了父亲的 “守正辟邪”，想起了苏父的 “以医心控针”，想起了自己和苏瑶的誓言，突然觉得肩上的责任不再沉重，而是一种力量，一种支撑他走下去的力量。
笛声停了，苏瑶看着凌逸尘，眼神明亮：“我把回春针谱记在心里了，就算针谱不在了，我也能将它传承下去。就像医仙谷，就算建筑毁了，只要我们还在，它就永远活着。”
“嗯。” 凌逸尘握紧她的手，“灵珠在，我就在；你在，希望就在。我们会一起看到医仙谷重建的那一天，看到江湖恢复和平的那一天。”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第一缕阳光透过溶洞的缝隙照进来，落在众人脸上，带来温暖和希望。凌逸尘和苏瑶叫醒大家，按照萧无痕留下的路线图，带着药种、医书和对未来的期许，踏上了前往丐帮分舵的路。
路过老槐树时，凌逸尘回头望了一眼，仿佛看到萧无痕的白影站在树顶，对着他们轻轻点头，然后转身消失在晨光中。他知道，萧前辈已经出发去做他该做的事，而他们，也将踏上属于自己的征途。
凌逸尘轻轻念起昨夜在羊皮卷背面看到的诗句，那是萧无痕留下的，字迹苍劲有力：
月下立誓心无悔，
医仙谷破志未摧。
大漠孤烟寻斧影，
江湖路远盼君归。
诗句在山谷中回荡，带着少年的执着，少女的坚韧，老者的期盼，朝着远方的大漠，缓缓而去。而那棵老槐树，在晨光中轻轻摇曳，仿佛在祝福他们一路平安，早日归来。
（第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