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星电话挂断的“咔哒”声，在死寂的风雪中显得格外刺耳。李丰将它塞回战术背心，冰冷的塑料外壳贴着胸口，却压不住心脏擂鼓般的狂跳。固守待援。四个字像四根冰冷的钉子，把他们钉死在这片被血腥和未知恐惧浸透的雪谷里。
“胖子！小赵！把尸体拖到车头前！堆起来！快！”李丰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钢，在风雪中炸开，不容置疑。没有时间恐惧，没有时间呕吐。堆积的尸体是眼下唯一能勉强利用的障碍物。
王胖子脸上的肥肉抖了一下，眼中还残留着刚才爆头的惊悸，但李丰的命令像一针强心剂刺破了他的茫然。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骂了声“操”，丢开霰弹枪，和小赵一起，忍着强烈的生理不适，冲进那片腥臭狼藉的雪地。拖拽冻得僵硬的尸体，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破碎的肢体、粘稠的内脏碎块，随着拖拽散落，在雪地上划出污秽的轨迹。每一次触碰那冰冷、非人的触感，都让胃里翻江倒海。小赵脸色惨白，嘴唇咬出了血，强忍着没有吐出来，机械地执行着命令。
李丰没有加入搬运。他如同一块屹立在风雪中的礁石，端着95式，枪口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探照灯的光柱被风雪搅得支离破碎，只能照亮巡逻车周围几十米的范围，更远处是浓得化不开的、翻涌的墨色深渊。风雪的呜咽声灌满耳朵，像无数鬼魂在哭泣。他强迫自己忽略那浓烈的血腥和尸臭，将全部感官提升到极致，捕捉着风声中任何一丝不和谐的异响。
“丰哥……堆……堆好了……”王胖子喘着粗气，声音嘶哑。三具残破的尸体被草草垒在车头前方，形成一道低矮、散发着恶臭的血肉矮墙，勉强能遮挡一下来自正面的冲击。
“上车！胖子主驾，随时准备冲撞！小赵，你守后窗！枪榴弹上膛，听我命令！我守车顶！”李丰语速极快，率先拉开后门，抓住车顶的扶手，一个利落的翻身，冰冷的积雪和金属的寒气瞬间包裹了他整个后背。他趴在车顶，迅速架好95式，冰冷的枪托抵住肩窝，脸颊贴上同样冰冷的枪身，视线透过风雪，死死锁住那个“疑惑者”消失的西北乱石区方向。
车厢内，引擎重新低吼起来，排气管喷出的白气瞬间被狂风吹散。王胖子紧握方向盘，指关节发白，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雪地和那堆模糊的血肉障碍。小赵缩在后座，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微微发抖，但他手中的95式枪口稳稳地架在破碎的后车窗边缘，枪口下方，那具沉重的35mm榴弹发射器闪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时间在死寂和风雪的喧嚣中，被拉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刀尖上煎熬。
突然！
“嗬……嗬嗬……”
不是一声，是无数声！低沉、粘稠、带着非人饥饿感的嘶吼，如同从地狱深处涌出的潮汐，猛然穿透风雪的屏障，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声音由远及近，速度极快！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瞬间压过了风雪的呼啸！
李丰的心脏骤然缩紧！他猛地抬头，夜视仪视野中，那片被风雪笼罩的乱石区方向，无数个散发着黯淡热源的扭曲身影，如同决堤的蚁群，从嶙峋的岩石缝隙、陡峭的雪坡后疯狂涌出！它们不再是刚才那四个跌跌撞撞的姿态，而是手脚并用，在雪地上展现出惊人的、违背常理的敏捷！速度比之前快了不止一倍！灰白色的皮肤在夜视仪幽绿的视野里如同腐烂的苔藓，暴突的暗红血管如同扭曲的藤蔓爬满全身，死白的眼珠在黑暗中反射着车灯惨白的光芒，里面只有纯粹的、毁灭一切的疯狂！
尸潮！
真正的尸潮！
数量……根本无法计数！几十？上百？它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群，被巡逻车巨大的引擎声和刺眼的灯光疯狂吸引，嘶吼着，咆哮着，从西北、正北、甚至东北方向的黑暗中，如同灰色的雪崩，朝着这个小小的、散发着生命气息的光源，狂涌而来！风雪仿佛成了它们冲锋的号角！
“正前方！距离一百米！数量庞大！”李丰的吼声撕裂风雪，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胖子！稳住车！小赵！后窗！它们从后面绕过来了！”
话音刚落，夜视仪视野边缘，几个更快的热源已经从巡逻车两侧的阴影中猛地窜出！它们伏低身体，如同贴着雪地飞行的灰色鬼影，直扑向巡逻车相对脆弱的侧面和后部！
“后面！来了！”小赵带着哭腔的尖叫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他手中95式疯狂的扫射声！
“哒哒哒哒哒——！”
子弹泼水般射向车后扑来的几个黑影！血花在黑暗中不断炸开！冲在最前面的一个被密集的子弹打得连连后退，身上爆开数个血洞，但仅仅后退几步，又嘶吼着扑上！另一个则借着同伴的掩护，猛地跃起，布满污血和冻疮的手爪狠狠抓向破碎的后车窗！
“砰！”一声闷响，沾满污血的手爪抓在防弹玻璃边缘的金属框架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一张扭曲、死灰、布满暴突血管的脸，死死贴在碎裂的玻璃上，死白的眼珠疯狂地转动，寻找着缝隙！腥臭的气息几乎喷在小赵脸上！
“滚开！”小赵惊骇欲绝，调转枪口就要射击！
“小赵！榴弹！”李丰的吼声如同炸雷在车顶响起！他看得很清楚，小赵的位置太狭窄，一旦让那东西破窗而入，后果不堪设想！
小赵一个激灵，几乎是本能地，手指猛地扣动了榴弹发射器下方沉重的扳机！
“嗵——！”
一声沉闷的、如同重锤擂鼓的巨响！35mm高爆杀伤榴弹拖着一道微弱的火光，瞬间离膛！
距离太近了！
榴弹几乎是擦着扑在车窗上的那个怪物的身体飞过，狠狠撞在它身后不到五米处另一个正疯狂扑来的感染者胸口！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炽热的火光瞬间吞噬了目标，强烈的冲击波裹挟着灼热的气浪和无数致命的预制破片，呈扇形向后猛烈扩散！扑在车窗上的那个怪物首当其冲，后背被爆炸的冲击波狠狠拍中，整个身体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破麻袋，瞬间扭曲变形，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被狠狠掀飞出去，撞在侧面的山岩上，软软滑落！而爆炸中心点的那个感染者，上半身已经彻底消失，只剩下两条腿在燃烧的雪地上抽搐。
巨大的爆炸气浪甚至让沉重的巡逻车都猛地一震！后车窗本就破碎的玻璃哗啦一声彻底崩碎！无数细小的玻璃碎片如同冰雹般射入车厢！
“啊！”小赵惨叫一声，捂住了脸颊，鲜血瞬间从指缝中渗出！几块锋利的玻璃碎片深深嵌入了他的左脸和肩膀！爆炸的冲击和飞溅的玻璃渣也让他瞬间耳鸣，眼前发黑。
“小赵！”王胖子在驾驶座惊叫。
“别管我！守住！”小赵嘶哑地吼道，剧痛反而激发了他的凶性，他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抓起掉落的95式，不顾一切地对着车后再次涌上来的模糊黑影疯狂扫射！
车顶的李丰心沉到了谷底。小赵受伤了！榴弹的威力巨大，但后坐力和近距离爆炸的冲击对射手本身也是巨大威胁，而且弹药有限！
他无暇他顾。正前方的尸潮主力已经如同灰色的狂潮，涌到了车灯照射的边缘！跑在最前面的十几个感染者，喉咙里发出兴奋到极致的嘶嚎，无视了车头前那堆散发着同类的尸体障碍，踩踏着同伴的残骸，朝着散发着热源和光亮的驾驶室猛扑过来！它们腐烂扭曲的面孔在强光下纤毫毕现，死白的眼珠里只有毁灭的欲望！
“胖子！撞！”李丰厉声咆哮，同时手中的95式爆发出短促精准的点射！
“哒哒！哒哒哒！”
枪口火焰在风雪中跳跃！冲在最前面的两个感染者头颅应声爆开！污血和脑浆向后喷溅！
“给老子死开！”王胖子双眼赤红，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猛地将油门踩到底！沉重的巡逻车如同被激怒的公牛，引擎发出狂暴的嘶吼，沉重的轮胎碾过积雪和冻土，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撞向扑来的尸群！
“嘭！嘭！咔嚓！”
沉闷的撞击声、骨骼碎裂的脆响瞬间连成一片！车头前方血肉横飞！至少三个扑得太近的感染者被沉重的钢铁车头狠狠撞飞、碾过！破碎的肢体和内脏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污秽痕迹！挡风玻璃瞬间被泼洒上大片粘稠腥臭的污血！
但尸潮的数量太多了！撞击只是短暂地清空了一小块区域，更多的感染者踩着同伴的残骸，如同不知死亡为何物的蚁群，从两侧疯狂涌上！它们用身体、用爪子猛烈地拍打着车身！金属扭曲变形的呻吟、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瞬间将巡逻车包围！
“左边！左边上来了！”王胖子惊恐地大叫，一个感染者正试图从副驾驶破碎的车窗往里钻！
李丰调转枪口已经来不及！他猛地拔出腰间的92式手枪，身体在车顶一个危险的侧滑！
“砰！砰！”
两声清脆的枪响几乎连在一起！那个半个身子探进车窗的感染者，后脑勺和太阳穴同时爆开！污秽之物溅满了驾驶座一侧的内饰！尸体软软地卡在了车窗上。
“丰哥！小心上面！”小赵带着哭腔的嘶吼从后方传来！
李丰猛地抬头！夜视仪视野中，一个异常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爬上了车顶另一侧的边缘！它浑身覆盖着厚厚的、沾满污雪的破布，动作却比之前那些感染者更加协调，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精准？它没有嘶吼，只是猛地张开双臂，如同巨大的蝙蝠，带着一股腥风，朝着趴在车顶的李丰狠狠扑下！那速度，快得惊人！
李丰瞳孔骤缩！身体在湿滑冰冷的车顶几乎无法闪避！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松开95式，任由沉重的步枪滑落车顶，身体同时向后极限仰倒，双脚狠狠蹬向扑来的高大身影！
“嘭！”
沉闷的撞击声！李丰感觉像是踹在了一堵裹着烂棉絮的坚硬石墙上！巨大的反冲力让他整个人在车顶向后滑去！靴底传来的触感坚硬得异常！
那高大的感染者被踹得一个趔趄，却没有像之前的感染者那样被轻易掀翻，只是晃了一下，布满污垢和冻疮的巨手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再次抓向李丰的脚踝！动作狠辣而直接！
李丰借着滑势，腰腹猛地发力，一个狼狈却有效的翻滚，堪堪躲开这一抓！冰冷的雪沫灌进他的脖颈。他单手死死抓住车顶边缘一根凸起的天线基座，稳住身体，另一只手闪电般抬起92式手枪！
“砰！砰！砰！”
三发子弹呈品字形射向高大感染者的头部和胸口！
那高大感染者反应快得不可思议！它竟然猛地一偏头！第一发子弹擦着它腐烂的耳朵飞过！第二发子弹打中了它抬起来格挡的左臂！坚硬的触感再次传来，子弹似乎只嵌入了厚厚的破布和下面某种坚硬的东西，并未造成明显伤害！第三发子弹终于命中它右肩，炸开一团污血！
它只是身体晃了晃，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充满愤怒的咆哮，像是被激怒的野兽，那双死白的眼睛死死锁定李丰，再次扑来！动作间，它左臂上被子弹打穿的破布裂口处，似乎有某种金属的冷光一闪而逝！
不是血肉！李丰心中警铃大作！
就在这时！
“轰！！！”
一声远比之前小赵发射的榴弹更为猛烈、更为低沉的爆炸，如同闷雷，从西北方向——尸潮涌来的源头，轰然炸响！整个山谷似乎都为之震颤！爆炸的火光瞬间映亮了半边风雪肆虐的天空，将无数扑向巡逻车的感染者身影拉长成扭曲跳动的鬼影！
这突如其来的、威力巨大的爆炸，让汹涌的尸潮出现了极其短暂的、不到一秒的凝滞！那些疯狂嘶吼、拍打车身的感染者，动作猛地一顿，无数颗死白的头颅，齐刷刷地转向爆炸发生的西北方向！就连扑向李丰的那个高大感染者，动作也出现了极其细微的迟滞，死白的眼珠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原始的……惊疑？
机会！
李丰眼中寒光爆射！他等的就是这个瞬间！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从车顶弹起！不再瞄准高大感染者的头部——那东西的颅骨可能被改造过！92式手枪的枪口，在不到两米的距离内，死死对准了高大感染者刚才被子弹擦破的左耳下方，那片相对脆弱的、连接着颈动脉和脊椎的三角区域！那里没有厚布，只有灰败的皮肤和暴突的血管！
“砰！砰！砰！砰！”
李丰的手指以极限速度扣动扳机！四发子弹在不到半秒的时间内，几乎连成一线，狠狠钻进了同一个狭小的区域！
“噗！噗！噗！噗！”
污血混合着碎裂的骨渣和某种粘稠的、半凝固的组织猛地向后喷溅！高大感染者扑击的动作瞬间僵住！它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破风箱被捏碎的“呃嗬”声，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摇晃了一下，那双死白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李丰，充满了狂暴和一种……更深的、非人的怨毒？随即，眼中的光芒如同断电般迅速熄灭，庞大的身躯推金山倒玉柱般向后轰然倒下，重重砸在车顶边缘，又翻滚着摔落在车旁冰冷的雪地上，溅起大片雪沫。
李丰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刀子般割着喉咙。他看都没看那具尸体，迅速抓起滑落的95式步枪，枪口警惕地指向西北爆炸的方向。
尸潮短暂的凝滞结束了。爆炸的火光迅速黯淡下去。但诡异的是，那如同海啸般扑来的嘶吼声，竟然减弱了大半！大部分感染者不再疯狂地冲击巡逻车，它们像是被某种无形的指令引导，喉咙里发出混乱而焦躁的低吼，开始舍弃眼前的目标，如同退潮般，调转方向，朝着爆炸发生的西北方向，跌跌撞撞却又速度不慢地涌去！只有少数几个似乎“反应迟钝”的，还在徒劳地拍打着车身。
压力骤减！
“头儿！它们……它们退了？”王胖子难以置信的声音从驾驶室传来，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
小赵也停止了射击，靠在血污狼藉的后座上，大口喘着粗气，脸上的伤口还在渗血。
李丰没有放松警惕，枪口依旧稳稳指着西北。夜视仪视野中，那片区域被爆炸的烟尘和风雪笼罩，一片混乱。但他敏锐地捕捉到，在那片混乱的热源信号边缘，一个极其微弱、移动轨迹异常敏捷、甚至带着某种……“观察”意味的信号，一闪而逝，迅速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
是它！那个“疑惑者”！
刚才那场威力巨大的爆炸……是它制造的？为了引开尸潮？它到底想干什么？
李丰的心沉了下去，比这阿尔泰的寒夜更冷。他低头，看向车旁那具高大感染者的尸体。风雪正试图掩盖它。他刚才打中的那个部位……左耳下方……那里的皮肤和肌肉组织被近距离的子弹搅得一塌糊涂，但在污血和破碎的骨渣中，似乎……隐约镶嵌着某种规则的、闪烁着微弱金属光泽的碎片？
人为改造……信号引导……还有那个拥有诡异智力的“疑惑者”……
这绝不是一场意外！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目标明确的生化袭击！而他们，不过是这场巨大风暴边缘，最先被撕碎的几片叶子。
“鹰巢！鹰巢！这里是山鹰三组李丰！”李丰再次抓起卫星电话，声音嘶哑，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尸潮……暂时退向西北方向！原因不明！遭遇高度疑似改造强化个体！已被击毙！现场发现……发现异常金属植入物痕迹！重复！发现异常金属植入物痕迹！逃脱的特殊目标智力表现异常！请求……请求最高级别生化及电子战分析支援！立刻！”